“你才傻!”立夏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 “真给囡囡玩了?”
小寒朝他胳膊上一巴掌,“是你真傻。那东西我能拿给你侄女玩吗?”
“囡囡还不记事,啥都不懂,你说那是气球, 她长大了,就算有点印象, 也不会往歪了想。”立夏道, “三个抽屉我全找过了, 都没有,快说被你藏哪儿去了。”
小寒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指着衣柜,“在那里面。等我通过戏剧学院初试那天你才能用。”
“为啥?”立夏不解。
小寒:“怕你耍赖,不让我去拍电影。”
“……你, 心眼真多。”立夏咬牙切齿道。
小寒:“我奶奶说, 到城里要长点心,不能和在村里一样。”
立夏忍不住翻个白眼,“就别提你奶奶了, 我现在想起她就头痛。”
“她想起你就心疼。”小寒道,“心疼她的钱。五六十块, 她得攒多少鸡蛋才能卖这么多啊。”
立夏张嘴想说很快,掐指一算得三两年,把话咽回去就掀开被子钻进去, “咱俩在一块睡这么久了, 要是被二哥知道咱们还没在一起, 他能笑死我。”
“你不讲,我不说,没人会知道。”饿久一点,只吃一口肉也会终生难忘。小寒瞥他一眼,继续说,“你娶我就是为了干那事?”
立夏:“我,我当然不是。可你是我媳妇啊。”
“媳妇的用处只有干那事?”小寒又问。
立夏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
“那现在是睡觉还是提我背书?”小寒问。
立夏当然想搂着媳妇睡觉,可他总有种感觉,小寒今年若是考不上,他明年这时候也甭想吃到肉,“背书。没听爸说,你不能本末倒置。”
小寒白他一眼,从枕头下翻出课本。
翌日早上,小寒听到钟响,睁开眼就问立夏,“几点了?”
“六点。”冬天黑的早,小寒昨晚背两个小时书,他俩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十点,以至于今天还没到六点,立夏就醒了,“早上做啥吃?我去做,你看书。”
昨天傍晚立夏他二叔一家回来,小寒见到人才知道夏明义为什么那样说。立夏的二叔高高壮壮,他二婶也是,立夏的两个堂妹都有一米七,人挺瘦,但小寒见她俩走路生风,干活利索,就猜到俩人饭量不小。
小寒昨晚做三盆炖菜,切三碟猪蹄冻,担心不够吃又煮一盆菠菜鸡蛋汤。然而,最后还是被全部吃光,包括菠菜汤。
蔡红英和小寒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就没忍住,小声嘀咕二婶一家真能吃。
小寒当时想附和,随后一想,不是的。大概人多吃饭热闹,夏民主比之前多吃了半块馒头。她为啥记得这么清?因为上次吃鸡,小寒问夏民主要不要馒头,夏民主说他吃一个就饱了。连他都吃多了,其他肯定和他一样,除了每天八分饱的小寒。不过这话小寒没说,而是笑笑说,偶尔一次,又不是天天这样吃。
现在立夏问小寒早上吃啥,小寒想到昨晚的事也想到菠菜没了,白菜和萝卜被她昨晚炖鸡了,“你煮点粥,热几个馒头,再切一碟猪蹄冻和一碟猪肝,调酱汁的时候别放蒜。”
“为啥?”立夏问。
小寒:“吃了口臭。要是还有剩余,给二叔家送一碗。”
“知道了。”立夏出去洗脸刷牙。
夏民主去厨房拿暖瓶倒水洗脸,看到立夏正在切东西,夏民主以为看错了,揉揉眼,人没消失,“你会做饭?”
“会啊。”立夏抬头道,“爸起来了。”
夏民主“嗯”一声就问,“小寒教的?”
“她?”立夏笑道,“我会做饭的时候她才八岁。”
夏民主明白了,“你在小韩村都是自己做饭?”
“也不是。”立夏道,“大家轮着做。爸,没青菜了,早上就吃这个吧。”
夏民主笑道:“这个就挺好。”
“那我们再去买一副猪肝?”立夏问
小寒走进来:“猪肝好吃也不能天天吃,毕竟是猪下水。不过猪蹄倒是可以天天炖,只怕你嫌麻烦。”
“我不嫌麻烦。”立夏笑眯眯道,“关键没木头了。”
立夏的二婶樊春梅出来压水,听到这句就问,“立夏要什么木头?”
“烤猪毛的木头。”昨晚立夏他二叔问小寒猪蹄上的毛怎么收拾的那么干净,立夏跟他们说过。随即对小寒说,“想吃你自己去找木头。”
樊春梅边压水边说:“我家有木头,下午下班让你叔开单位的车拉回来。”
话音一落,小寒乐了,冲立夏眨了眨眼。
立夏瞪她一眼,就问,“二婶在哪儿弄得木头?”
立夏他二叔夏民生是食品厂司机,樊春梅说的“家”是单位分给他们的房子,也就是立夏之前提到的筒子楼。
“你叔存的,准备给你两个妹妹打家具。”樊春梅道,“现在我们厂的小年轻结婚都去家具厂定做,不要自家打的了。”
小寒好奇:“二叔还会做家具?”
“他会。”夏民主道,“你二叔年轻时不务正业,见什么有意思就学什么,会的东西不少。”
小寒:“二叔能不能帮我打个床头柜?”
“床头柜?”夏民生走过来问,“多大的?”
小寒比划一下,“放床两边,留着我们来回放书。”
“行,但是得等周日。”夏民生说。
小寒笑道:“没关系,啥时候都行。”
饭毕,立夏和小寒去买菜。家里没木头,小寒没敢买猪蹄,就买了一只公鸡,一盆豆腐,半袋萝卜,半袋白菜和一个冬瓜。
小寒拎着公鸡和豆腐,立夏背着菜,俩人回到家,立夏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就念叨,“爸回来我就叫他给我买辆自行车。”
“爸没钱。”小寒道,“你找爸票,咱们自己买。”
坐在廊檐下晒太阳的田蓉转向小寒,“爸没钱?”
“是呀。”小寒道,“爸和妈吵架那天,爸后来把立夏叫过去给他两百来块钱,让我和立夏去买菜。爸手里若是有钱,肯定连答应给我们买自行车的钱一并给立夏。即便当时不给,也会给他两百或三百,不可能连零钱都给我们。”
田蓉眉头微蹙,“那些钱是妈给爸的?”
“是的。”立夏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原先爸身上只有二十。”
这个二十块钱田蓉知道,她也知道她公公每个月工资两百七十七块。早两天小寒提到全家人一天用六块钱,只花夏民主的工资,每个月还有一百块钱剩余。然而,以前张淑华买菜,一个月也就买两三次鸡,照她这个用法,每月顶多用七十七块钱。
田蓉忍不住问了,“妈把钱存起来了?”
“不知道。”立夏知道,但他考虑到田蓉怀着孩子,怕她知道了生气,“爸没讲,我也没好意思问。”
小寒:“大嫂,爸没给立夏肉票,咱们这边什么时候发肉票?”
“每个月月初。”田蓉道,“你的户口有没有迁过来?肉票、油票和布票都是按人头给的。”
小寒:“爸办的,下次发/票的时候应该有我的。对了,妈和爸离婚了,妈的户口不在这里,那是不是没有妈的票?”
“肯定没有。”立夏道。
小寒瞥一眼田蓉,见她眉头紧皱,扯了扯嘴角,故意问立夏,“那妈的户口在哪儿?”
“在她娘家,还能在哪儿。”立夏道。
小寒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妈的票是给姥姥的?”
“这还用问?”立夏白了她一眼,“傻子。”
小寒抬脚就踢他,“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立夏哼一声,“囡囡,中午想吃啥?”
靠在田蓉身边的小孩指着地上的鸡。
“这个不能吃。”立夏今天买的是活鸡,“这个过两天再吃。”
小孩摇摇头。
立夏没看懂,拍拍小寒,“她啥意思?”
“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傻子本人。”小寒道,“囡囡的意思除了鸡,她啥也不想吃。”
立夏看向小孩儿,“是吗?”
囡囡扭头趴在田蓉腿上,给立夏一个后脑勺。
立夏笑了,走过去捏捏囡囡的脸,就问小寒,“晌午吃冬瓜?”
“炒白菜,晚上煎豆腐。”小寒道,“你领着囡囡,我去看会儿书。”
立夏挥挥手,“去吧,去吧,她交给我。”弯腰抱起囡囡跟着小寒进屋。
小寒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你还有事?”
“给你爹写信。”立夏道,“待会儿我领着囡囡去寄信。对了,要不要给你爹娘汇点钱?”
打算回屋躺着的田蓉听到“钱”字又坐回去。
“不用。”小寒道.
立夏:“你爹娘好不容易攒一百块钱,全被你奶奶给你了,咱们来的时候给你爹娘留的那点零钱够用吗?”
“够了。”小寒道,“再说了,他们手里有钱也是被我姥姥和姥爷骗走。”
立夏:“骗?不是,咱俩结婚那天,你姥姥都没给你压腰钱,她还骗你娘的钱?”
“是呀。”要不是那天看到她姥姥三句话没说完就提钱,小寒也不知道这事,“我娘就是知道她耳根子软,我姥姥说几句好听的,就忍不住把钱掏给我姥姥,才由着我奶奶把他们攒的钱全给我。”
“我姥姥找你娘要钱,你为什么说是骗?”
小寒猛然转过身,一看田蓉扶着门框站着,连忙说,“大嫂进来坐。”
田蓉扶着她的胳膊,跨过门槛,坐在椅子上就说,“你娘是你姥姥的闺女,你姥姥没钱,她不应该主动给你姥姥钱?”
“大嫂有所不知,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小寒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田蓉蹙眉,“你是不想说吗?”
“没有,没有。”小寒道,“真说不清楚。”
立夏看看田蓉,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小寒,大嫂想听你就说,大嫂又不是外人。”
小寒瞪一眼立夏,她不是外人,我嫌丢人好不好。
丢人的又不是你。立夏无声地说。
小寒又瞪他一眼,你给我等着,晚上再收拾你。
“这事得从我爹娘结婚说起。”小寒道,“我姥姥是把我娘卖给我奶奶的。”随即就讲怎么卖的,然后又说这些年她姥姥一家从未替她娘想过,三天两头去韩家蹭吃蹭喝,最后才说,“因为这些事我奶奶就把我娘当成买来的丫头使唤。”
立夏点头,道:“对,连带小寒都被她奶奶当丫鬟用。”
“你娘是不是天天和你奶奶吵架?”田蓉问。
小寒不解:“吵架?为什么要吵架?”
“你奶奶把你娘当下人用。”田蓉好奇道,“难道你娘还对你奶奶百依百顺?”
小寒:“肯定得顺啊。我娘顺着我奶奶,我奶奶才会帮我姥姥一家。”
“你姥姥是你奶奶的亲家,帮亲家也是应该的。”田蓉很不明白,亲戚怎么可以算这么清。
小寒扭头看向立夏,你大嫂这是啥情况?一孕傻三年啊。
“你别看我,继续说。”立夏也不知道他大嫂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寒:“我娘是我爹的妻子,韩家养我娘是应该的,但韩家没义务养亲家一家。我娘想让我奶奶帮忙,她就得给我爹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她啥都不干,还想让我奶奶出钱,别说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是这样?”田蓉看看立夏,又看看小寒,犹豫一会儿,才说,“我有一个朋友,她家情况和你娘那边有些像。”
小寒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然后呢?”
“我朋友她妈之所以嫁给她爸,就是看中她爸家里条件好。”田蓉道,“她妈觉得只要嫁过去,婆家人就会帮她娘家人。她爷爷奶奶和你奶奶很像,是经常帮亲家,但也让儿媳妇洗衣做饭,儿媳妇赚的钱也要交给婆婆一半。因为这些事,她妈就经常和我朋友说,她妈跟娘家是一家人,和我朋友不是一家人。”
小寒皱了皱眉:“我,我没太听懂。”
“打个比方,大嫂的朋友跟她爸姓赵,她妈姓钱,她妈哪怕已经嫁给她爸了,她妈也是钱家人,她和她爸是赵家人。”立夏道,“现在懂了吗?”
小寒点头:“懂了。可是她妈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懂,这还是她小时候的事。后来她上班赚钱了,那时候她爷爷奶奶也不在了,她妈就经常对她说,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一辈子,你赚的钱应该全给我,这是你们家欠我的。
“她以前见她妈洗衣做饭伺候一大家子,非常可怜,也觉得她欠她妈的,就把赚得钱全给她妈了,一直到她结婚。她结婚后,她妈还找她要钱,她是身上有多少就给她妈多少,她一直认为自己这是替她爷爷奶奶还债。”田蓉道,“今天听你这样说,她似乎并不欠她妈什么?”
小寒下意识点头,“当然不欠。真要说欠,也是养育之恩,而不是债。你朋友的妈妈伺候公婆,换来的是公婆三天两头帮她娘家,这可以说是等价交换,你朋友的妈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妈认为,公婆就应该无条件帮她娘家。”立夏道,“大嫂刚才漏了这句。”
田蓉点头,看着小寒,“所以不是无条件?”
“当然不是。”小寒道,“就像二哥,他不上班,国家凭啥给他发工资?”
田蓉:“明义那是上班,我朋友这是亲戚,一个公一个私,不一样。”
“大嫂,亲兄弟明算账听说过吗?”小寒道,“你朋友她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没任何血缘关系,帮亲家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说句难听的话,她爷爷奶奶没让她爸妈离婚都已经很厚道了。除非她爸讨不到老婆。”
立夏:“大嫂的朋友的爸长得好,以前家里条件也好,一堆姑娘想嫁给他。反倒是她妈家里情况很不好,和你姥姥家差不多。”
“是的。”田蓉道,“我朋友她舅舅结婚时用的钱,她妈出的。她舅舅和姨妈的工作也是她爷爷给安排的。”
小寒笑了,“这就难怪了。”随即想到田蓉的年龄,“等等,你朋友小时候还没解放吧?”
“四处都在打仗。”立夏道。
小寒:“那时候想给亲戚安排个像样的工作可不容易。”
“也不难,我朋友的爷爷挺有本事的。”田蓉道,“没费什么心,在家里打个电话就办妥了。”
小寒乐了,“大嫂这样想的?”
田蓉点头,见小寒好像不以为然:“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大嫂以前也认为她奶奶恶毒?”小寒问。
田蓉:“以前这样想过。”
“大嫂啊。”小寒叹气,“人家再有本事也不是生来就有,人家的人脉是自己一点点拓展的,有可能还是拿钱堆出来的。人脉这东西虽然无形,可也是人家财富一部分。她舅舅工作后有给她爷爷钱吗?”
“没有。”田蓉摇摇头,“她妈反而把家里的钱全给她舅舅了,早几天还找她要钱。”
小寒:“逢年过节有没有去拜访过她爷爷?”
“肯定没有。”立夏道。
小寒奇了怪了,“你咋这么清楚?”
“我当然清楚。”立夏想也没想就说,“大嫂说的朋友就是大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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