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恩毕竟不是徐思淼的父亲, 对于一个男人自称徐思淼的情人, 他也只是眼神一瞥, 推开观察室的门。
他说:“在我们这里,情人享有家人一样的待遇。”
正如他和艾玛,爱情的结晶都会自己乘专机跑去中国出风头了, 仍旧只是情人而已。
所以, 他抱着对韩训的浅淡同情,对诧异的艾玛说道:“这个人, 说自己是丹尼尔的情人。”
艾玛湛蓝的双眼, 茫然的眨了眨,“情人?不是朋友吗雷克斯?”
雷克斯心里崩溃, 嘴上斩钉截铁答道:“是朋友,外国人英语不好。”
丹尼尔为了他身负重伤, 就这么意识不清被迫出柜, 醒来可能会杀了他。
然而, 亚德里恩走过去,温柔深情的抱着艾玛说道:“亲爱的,我就知道丹尼尔在中国不愿意回来是有理由的。你以后不要总是催促他, 孩子大了, 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社交。”
忧伤的艾玛虽然惊讶, 却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一位母亲的宽容。
她轻轻推开亚德里恩, 走过来歉意的对韩训说:“对不起, 孩子。我作为一个母亲完全是失职的, 我将他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还试图隐瞒你一切,请你原谅我的过错。”
“妈,这是我的错。”雷克斯说道,“如果不是我在中国以丹尼尔名义留下照片,他们也不会将丹尼尔当成我,弄得他必须出面解决这件事。”
亚德里恩则是严苛的教训道:“当你假扮丹尼尔出尽风头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论看清事实做出正确选择的勇气,他倒是比你出色许多。”
“亚德里恩,明明是你招惹的人,为什么又要怪罪到孩子身上。”艾玛的语气严厉,“你这是做的什么榜样?”
刚刚还脸色铁青的亚德里恩,瞬间语气低沉温柔的说:“亲爱的,我绝不会放过伤害丹尼尔的人,我向你保证。”
韩训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家三口互相分责。
这家人,果然是见过大风浪的,徐思淼的绷带完全拆开,伤口一片血肉模糊,他们还有心情一边聊一边看。
韩训盯紧了手术台的一切,医生们熟练且专注的忙碌于术前工作,连拆掉临时缝合线的动作都无比流畅。
对医生来说,这只是一场常规小手术,徐思淼的伤口重新进行缝合,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三个人的交谈逐渐平息下来,每一个人都很冷静,只是看着,确定手术顺利,不需要外的心理准备。
室内的安静气氛,持续到徐思淼身上再次裹上干净的绷带。
亚德里恩柔声对艾玛说:“结束了,去休息吧,过几天丹尼尔又会活蹦乱跳的惹你生气了。”
然而,他没得到艾玛的回应。
这位漂亮温柔的女士,转身劝说韩训,“孩子,早点休息好吗,你从中国赶来已经做得够多了。”
韩训仍是站在窗前,看着护士将徐思淼推出手术室,才转头回答道:“今晚,我能不能和他待一起?”
艾玛诧异,这一向是她做的事情,而这位远道而来的情人(……)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于是,她犹豫片刻说道:“可以,但是你会很难受的。”
“没关系。”韩训说。
在他心里,不能和徐思淼待在一起只会更难受。
韩训走进徐思淼术后病房的时候,穿着惨白的无菌服,从上到下武装得像是手术台前的医生。
他不能脱掉这身碍事的衣服,因为徐思淼虚弱得无法承受细菌感染。
罗斯庄园连无菌病房都准备了陪床的设施。
韩训甚至能够想象到,以前的艾玛是如何将自己包裹在白色防护服里,彻夜守护着病床上的儿子。
他坐在床边,一举一动都受到值班医生和护士的监视。
可谁也无法阻止他的视线,仔细端详许久没见的徐大少爷。
他凌乱的金发剪掉了脏乱的发梢,裹在帽子里,面部戴有透明的氧气罩,整个人透出虚弱的滑稽,一点儿也不帅气。
徐思淼的嘴唇很薄,立体的五官生来带有一种冷漠无情的感觉。
全麻手术的药效还没有褪去,温热沉稳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似乎完全沉浸在睡梦中,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其实韩训的守候没有什么意义。
医生和护士随时监控着徐思淼的各项指标,有条不紊的为他护理,随便谁都比韩训有用。
可韩训就是想坐在这里,亲眼见到徐思淼清醒过来。
他一定很疼,疼得一双漂亮的琥珀眼睛眯起,然后声音虚弱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等到徐思淼被疼醒的时候,韩训已经倒在陪床上睡着了。
睁开眼皱着眉思考宇宙哲学三问的大少爷,一瞥眼发现身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以为是艾玛或者雷克斯。
不过……妈妈的身形更瘦一些,雷克斯则是熊一样,完全占据整张床。
徐思淼转着眼睛,思维断断续续,还没想清楚这是谁,一群医生、护士就闯了进来。
英语的医用术语填满了徐思淼的大脑,眼前一片白茫茫刺得他眼睛痛。
果然点名要见雷克斯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他这么英俊帅气的脸都挨了揍,刀都敢往他身上招呼,不知道亚德里恩把那群人炸成碎片没有。
徐思淼小心眼的盘算,任由医生们对他上下其手,无意中瞥向陪床上坐起身的身影,从包裹严密的防护服里,见到了一双冷清深幽的黑色眼睛。
“啊!”
徐思淼醒过来发出的第一声惊叫,被医生们当成痛呼,立刻一针下去,他脑袋又晕了。
韩训啊!是韩训!
韩训怎么来……了……
韩训!
徐思淼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艾玛温柔的双眼凝视着他,“宝贝,感觉好些了吗?你回家啦。”
“妈妈。”他声音低哑,浑身无力,抬眼看了看,没有找到想要的身影。
于是,他伸手撑床想坐起来。
结果熊孩子雷克斯直接将他摁了回去,“丹尼尔,爸爸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你好好躺着休息,有什么事情伤好了再说。”
有的事,等伤好了就晚了!
“雷克斯。”徐思淼的声音无比虚弱,自以为凶恶的说道,“我离开伦敦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一个星期……”
徐思淼无情的翻他一个白眼。
“好吧,一个月,最多一个月。”雷克斯觉得他敏锐得可怕,“时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你好好休息不行吗,丹尼尔。”
“不行,我要回中国,韩训还在等我。”
“嗯?”轻微的疑惑声算是回应了徐思淼虚弱的激动。
韩训刚来到病房,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问:“怎么了?”
徐思淼盯着熟悉的脸庞,一时之间呆傻得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那是自己晕倒前的幻觉,毕竟韩训还没有原谅他,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伦敦来,还睡在他的身旁。
“韩训?”
“嗯,好好休息吧。”韩训无奈的笑道,“我在这里慢慢等你。”
有了韩训的承诺,徐思淼变得特别乖。
虽然病人就是那副虚弱得任人摆布的模样,徐思淼却没有挑三拣四出声呛弟,而是安安稳稳的躺在病床上,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病生活。
只不过,睁眼就要盯着韩训,生怕他跑了。
艾玛和雷克斯整天待在病房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韩训只是坐在房间最远的位置,沉默的当一只花瓶,都能随时随地收到徐思淼查岗的视线。
这家伙,肯定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
韩训心里觉得他可怜又可爱。
一副偷瞄过来想说悄悄话的样子,却碍于母亲和弟弟在场一直忍耐着。
终于等到晚上,韩训劝说艾玛和雷克斯回去休息,自己继续留下来陪伴徐思淼。
但是艾玛心中过意不去,“你是客人,应该你去休息才对。丹尼尔身体很好,渡过了危险期,晚上不需要人守着,而且这里有监控,随时有值班医生照看他。”
“不,罗斯女士。”韩训露出诚恳的表情,“我不是担心丹尼尔的身体状况,而是我离开他睡不着,会失眠的。”
韩训大胆的话语,令艾玛不知所措的看向徐思淼。
可惜她的亲生儿子,比她还要不知所措。
但是,强烈的独处欲望战胜了徐思淼的疑惑,他勾起虚弱的笑容说道:“妈,你跟雷克斯去休息吧,我和韩训待久了,有他在更安心一些。”
两个年轻孩子的笑容,默契又腼腆。
艾玛的心情无比复杂,心爱的儿子有了比自己更重要的另一半,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落才好。
艾玛和雷克斯道过晚安,病房大门被人从外关上之后,韩训总算能够离徐思淼近一些。
“晚上好,徐总。”
说了无数次丹尼尔,韩训还是更习惯这个称呼。
“好遗憾,你都不叫我思淼了。”徐思淼嘴角笑意浅淡,眼眸里都是愉悦的光芒,“韩训,你为什么来这儿?”
韩训安静的坐下,声音平静的说道:“因为有一个人和我要了《旷世救援》的点映票,结果人跑到伦敦去了一直不回来,我只好追着过来送票。”
距徐思淼来到伦敦,已经一个多月过去,《旷世救援》的点映早就结束了,徐思淼还在各大网络见到了无数的夸奖和推荐,曾经不爱看悲剧的网友,都交口称赞一直说《旷世救援》不要错过。
不管韩训是来做什么,他都来到了这里。
徐思淼心里感慨万千,盯着韩训的双眼舍不得挪开。
原本韩训等着徐思淼戏谑的追问点映票的事情,结果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写满深情,连带着病房的温度都上升了许多,溢出了不该存在的情感。
韩训无法承受如此直白的炽热,他刚移开眼,徐思淼的手就伸了过来。
“我差点死了,韩训。”徐思淼不管韩训会不会嘲笑他的脆弱,径自说道,“那些人把我当成真正的雷克斯.艾洛夫,目的达成就把我炸成碎片,如果不是亚德里恩要求对方保证我活命,可能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电影了。”
那是他从没预想过的风险,亚德里恩将一切都掌控得很好。
他只需要假装成雷克斯出席会议,艾洛夫的精锐部队瞬间能够抓住这群妄图威胁雷克斯性命的蝼蚁。
然而,蚍蜉撼树,棋差一招,怎么说都好,徐思淼曾为自己代替雷克斯出席感到庆幸。
被抓走的第一天,他想,幸好不是雷克斯这个爱哭鬼被抓,不然艾洛夫家族的脸面都要被爱哭鬼的泪水丢光了。
被抓走的第二天,他想,亚德里恩的动作未免太慢了,换成雷克斯这个软弱怕疼的家伙,肯定已经晕死过去。
被抓走的第三天,他想,也许这次真的要死了。
徐思淼凝视着韩训,恨不得将韩训的长相印进灵魂里。
他说道:“我不怕死,可是我很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死了。你会不会在中国生气,气我这个大骗子说好要看点映,结果悄悄的跑回英国过潇洒的生活。按亚德里恩的习惯,我死了的话,丹尼尔.罗斯肯定还会活在外人的眼中。也许代替我的人,是一个比我还喜欢上头条花边的浪荡家伙,你一搜丹尼尔.罗斯,就看到他和漂亮女人约会,为漂亮男人一掷千金。那我……是不是不明不白的,到死都是一个不值得你记住的混蛋。”
说了这么多话,徐思淼有些累,他微眯着眼睛,手指蜷缩在韩训的掌心,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妈妈有亚德里恩,雷克斯他们,可你怎么办,你又傻又蠢,不记得吃早饭,不懂得交际应酬,连穿衣服都很没有品味,除了剧本什么都不在乎,招了无数人的仇视,浑身都是破绽,万一哪天雷克斯这个傻子忘记给保镖续费,你走在路上没有人保护,会不会就这么蠢死了?”
他说得好像韩训不能生活自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问道:“韩训,我死了,你怎么办?”
韩训的心,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肿胀酸痛,急促的跳动频率令他呼吸急促。
也许这时候,他应该煽情的说道“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
然而,韩训的表情仍旧平静,轻轻勾起笑意说:“如果我不知道你死了,我肯定会为你写个负心汉剧本,搬上荧幕,让大家都看看这个玩弄人心游戏花丛的豪门大少爷有多可恶。如果我知道你死了……那我也为你写个剧本,从你出生开始,写你读幼儿园、上小学、考初中,然后成为高中生、大学生、研究生,或许你会遇到一个合适的漂亮女人,和她谈恋爱,或许你会单身到底。你死了无所谓,我会在剧本里写你活着的故事,一直到你一百岁。”
“一百岁,那不是老掉牙了。”徐思淼微眯眼睛,神情疲倦的瞥他,“一百岁之后呢?”
韩训面无表情的说道:“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变成了一个喜欢演戏作弄人的老妖怪。”
室内的温馨浪漫荡然无存,徐思淼哈哈哈的低哑笑着,连眉头都疼得皱了起来。
“笑得我伤口疼,我就不该期待你为我伤心的哭一场。”徐思淼皱着眉,忍耐着浑身的疼痛,“你给我揉揉,都怪你逗我笑的。”
韩训快被徐思淼的脸皮折服。
裹成粽子还要嘴上占便宜,这难道是从小苦中作乐养成的坏习惯吗?
“不揉。”韩训果断拒绝。
徐思淼神情无比失望。
受伤了还那么精神,也就徐思淼这一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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