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下意识坐起来, 本想唤他,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只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自他离开,苏瑜因为有些担心,再躺下时也全然没了睡意, 翻来覆去多时, 仍不见他回来, 到底还是起来披衣下了床。
守夜的蝉衣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前:“娘娘怎么起了?”
苏瑜在外殿扫视一圈儿,轻声问:“陛下呢?”
蝉衣回道:“陛下走了, 奴婢瞧着是去了御书房的方向。”
大晚上的, 他这时候去御书房做什么?思索着,苏瑜道:“帮我更衣。”
穿好衣装,又随意绾了发髻, 苏瑜匆匆往御书房赶。
到那里时,青枫在外面候着, 看见苏瑜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是第一次, 青枫在御书房外面阻拦她。
苏瑜抬头看他:“陛下怎么了, 他在里面做什么?”
青枫沉默。
苏瑜不理他, 直接往里面进。青枫却再次抬手阻拦了下来。
苏瑜抬眸, 静静地看着他。
青枫被她看得有些心虚, 讪讪地收了手, 退至一旁。
苏瑜推门而入,有刺鼻的酒味儿扑过来,他竟然躲在这里喝酒?
缓步入内,她一眼看到了倚在龙椅上,手执酒壶仰头喝酒的魏丞。在他身上,此时再没了一国之君的高贵与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以言说的落寞,还有着淡淡的悲伤。
看他这样,苏瑜的心也跟着痛了。
她走过去,将魏丞手里的酒壶夺过来,语气很温和:“怎么躲这里喝酒了,你如果想喝,椒房殿里不能喝吗?弄弄陪你喝。”
她说着仰头自己灌了一口。
魏丞见了夺过那酒扔在地上,言语间带了些斥责:“你哪里会饮酒,莫喝醉了。”
“醉了好啊,陛下不就是想一醉解千愁吗?”她看着他,语气莫名。
魏丞垂眸,没有说话。
苏瑜却突然笑了:“既然陛下不需要我,臣妾告退了。”她屈膝行礼,蓦然转身向外走。
刚走几步,却被他突然拽住手腕,从后边紧紧抱住。
“弄弄……”他在她耳畔低喃一声。
苏瑜站着没动,只是轻声道:“你在我面前装的若无其事,一转身却又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你保护,根本帮不了你什么的弱者?是,我是帮不了你什么,可是连听你说说心里话,帮你分担痛苦的资都没有吗?”
她转过身来,抬头看他,眼眶里含着水雾:“我们是夫妻啊,如果三哥眼里,始终当我是那个少不经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由你来呵护的小妹妹,你又娶我做什么?”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把什么都藏在心底,半个字都不肯跟她说。小时候无论他心里有什么苦,从不跟她多说一个字。他暗地里集结势力,豢养死士,包括他的身世,她也通通都不知道。这许多年来,她就那么在他的羽翼之下活的理所当然。
可如今呢,她都嫁给他了,他依旧和以前一样,遇到事情什么都不说。
看着眼前莫名生了气的女子,魏丞再一次陷入沉默。
苏瑜越发恼了,伸手扯掉他腰间挂着的那条墨色玉佩,抬眸看他:“先帝死了,你心里并不好受,是不是?你宁愿一人躲在这里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却不愿意在我跟前提及半分,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样子,我更担心你?”
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他突然俯首吻了上去,随之有豆大的眼泪自眼眶滑落,落在了她的唇角。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落泪。
那眼泪顺着唇角淌进了苏瑜的嘴里,舌尖掠过之时带着微涩,很快又被他侵袭而入的舌扫噬而过,只余下淡淡的酒的甘醇。
他抱着她去了内殿,将她放置榻上,欺身压上来,缠绵交织,不多时衣裙被他褪了干净,挺身而入……
苏瑜闷哼一声,却没躲避,只攀上他的后颈闭了眼睛默默承受。
他不说话,苏瑜也贝齿咬紧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声。
气氛外的与众不同。
持续了很久,结束之时,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整个人趴在她胸前,大口喘着粗气。
苏瑜伸手抚上他的脊背,轻声道:“陛下很累了,睡一会儿吧。”
他却突然开了口:“小时候看着你和你阿爹阿娘相处,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那时候我会想,如果母后没死,如果父皇没有轻信贾妃,错杀母后,我会过着怎样一种生活。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还傻傻地期盼过,盼着他那一日幡然悔悟,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然后接我在他身边。”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我便原谅他。”
他苦笑一声:“可惜他没有,后来那中期待便成了更强烈的恨。直到后来,我知道他被幽青云观,昏迷不醒。有人跟我说他昏迷那么多年,想也是知道自己错了。可那又怎样呢,他只是个不愿面对自己罪恶的懦夫而已,我依然不会原谅他。对于他这个父亲,我早就没有期待了。”
“我以为,我可以很平静的把他当做陌生人,他是生是死,于我都没多大干系。可如今他就这么出人意料的离开,我却并没有多么开心,甚至还有几分难受。其实,我原本有很多很多话想亲口问他的。我想知道,他当年让贾贵妃下令火烧椒房殿时,心里可存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母后。我想知道,如果他没有昏迷,知道有我这个儿子养在苏家,他会怎么做?我想知道,在他的记忆力,我的母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想知道,如果他早知落得如此结局,当初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苏瑜搂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抬头看她,神情温柔而又坚定:“弄弄,我这辈子,定不会负你。”
她笑看着他,突然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声说:“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
先帝的事情过后,魏丞很快又投身到国事当中,渐渐的,伤痛似乎便淡了,气色也随之好了些。
至于太皇太后,却因此一病不起,身子越发羸弱。
为此魏丞特地宣了廖启入宫来瞧,但因为太皇太后病在心上,到底难治,却也是没法的事情。
这日,魏丞下朝回来,苏瑜笑着迎上他。便听他问起:“今日皇祖母如何了?”
苏瑜叹息一声摇头:“还是老样子,吃不下多少东西,清醒的时候还好,糊涂的时候口里叫着先帝的乳名。”
魏丞神色黯淡了几分,默了会儿道:“待会儿我去长乐宫看看。”
苏瑜点头应着,帮他换了身便服,摘下冕冠,亲自搅了帕子给他擦脸。
用早膳的时候,苏瑜思索着开口:“我看太皇太后精神不好,也是需要人照顾的。我是孙媳妇,她未必什么心事都肯跟我说,倒不如让莱阳县主入宫相伴。太皇太后最疼爱的便是她了,兴许由她照顾着,多加宽慰,皇祖母的也能看开些。”
提及莱阳,魏丞神色冷了几分,没有开口。
当初那碗参汤的来龙去脉苏瑜跟魏丞说了,他自然是生气的,不过被苏瑜拦着,再加上莱阳自请入慈航观自省一事,也便揭过去了。
看他不说话,苏瑜道:“当初的事既然你没再提,就先揭过去吧,相信她如今也已经真的悔过。否则也不会在道观里待了这许久,任凭长公主如何派人去劝,都不肯再回来。如今皇祖母病成这样,心疾难医,让她入宫来试试也无妨。”
思索片刻,魏丞点头:“既如此,你让人去办吧。”
——
次日,苏瑜让人去慈航观接了莱阳入宫。
得知太皇太后重病,莱阳心里着急,匆匆的便至了。
蝉衣禀报时,魏丞正抱着苏瑜在榻上歇晌,闻此他轻声道:“你去见她吧,让她好生侍奉皇祖母,莫再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苏瑜应着,起来穿好衣服出去。
莱阳穿了件素净的裙衫,神情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几分沉静,可见这大半年的道观生活,让她整个人都稳重了不少。
看见苏瑜,莱阳面上闪过一抹愧色,俯身叩拜行礼:“莱阳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瑜笑着让她起身:“自家人不必多礼了,县主起来吧。”
莱阳跪着却么起身,俯首道:“当初莱阳糊涂,险些酿成错事,一直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认错,还望娘娘恕罪。”
“都过去了,无须再提,只盼县主真的知道是非对错,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便是很好的了。”
莱阳点头:“莱阳明白,惟愿侍奉外祖母左右,伴她安康。”
苏瑜道:“太皇太后这段日子情绪不佳,必然是藏了不少心事的,你平日里多开导开导她,哄她老人家开心,早早大病痊愈才是。”
莱阳点头应诺。
苏瑜起身亲自扶她起来:“走吧,我带你去长乐宫见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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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原本倚在迎枕上发呆,旁边的嬷嬷变着法儿的哄她高兴,但无论说什么,太皇太后几乎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后听闻皇后娘娘带了莱阳县主过来,她老人家的神色似乎变了变,下意识看向了门口。
莱阳入内后,瞧见如此憔悴消瘦的外祖母,眼眶一红,扑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苏瑜笑道:“陛下挂念皇祖母的身子,特地让莱阳住在长乐宫里陪伴皇祖母,日后也好多个人与你说说话。”
这外孙女儿是太皇太后亲自看着长大的,比亲生女儿还要娇贵几分。前段日子她去了慈航观,太皇太后心里便外忧虑,很是为她担心。如今大半年不见的外孙女儿突然回来,又扑进她怀里哭,老人家也不由掉了几分眼泪,轻抚着怀里的丫头,难得眼里有了几分神色。
苏瑜知道,她们半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想说,便没多留,福身先行离开了。
回到椒房殿,魏丞刚起来,苏瑜走过去帮他更衣,却被他拦下来,一边自己穿衣一边问她:“皇祖母看见莱阳,情绪可有变化?”
苏瑜笑道:“我瞧着莱阳在皇祖母眼里很不一般,想来是有用的。不管怎么样,且试一试吧,如果能治好皇祖母的心疾,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魏丞点头,又看向她道:“你入宫一个多月了,当初因为先帝的事未曾回门,只怕你阿爹阿娘也担心,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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