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灵之前的民国剧还没有播出, 这是她在之后的第二个大作。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个班底几乎是千灵所说的，以她为中心。
千灵饰演的是一个历史人物, 从少女时期一路成长的过程。
南言进组是千灵给她要了一个只有一周左右戏份的角色, 是千灵饰演的角色少女时期最好的朋友，后来嫁错了人, 从此一辈子不再相见。
南言看了剧本, 她几乎都是和千灵的对手戏。
关于她的内容不算很多，一个衬托女主角的少女闺蜜, 主要就是不停制造麻烦, 误会女主, 提现女主的大度和能力就行了。
她的剧本划出来的重点里一页页的, 都是情绪。
这个人物很虚。特别表面。
南言进组后分到了戏服, 在做造型定妆的时候, 导演过来看, 南言去找了导演。
“纪导, 您能给我讲讲戏么？”
南言现在是做的童姑娘十五岁的造型，留着空气刘海, 梳着两个小髻, 穿着嫩粉色的齐胸襦裙, 看起来就年龄小小。
纪导可不敢小瞧她。
在沈珺故和南言公开之前, 他还能在南言面前摆摆姿态。现在的南言是沈珺故公开的女朋友, 第一任, 也是唯一一任, 谁知道严肃又正统的沈珺故会不会就这么一个女朋友直接结婚了呢。
不能得罪还要拉拢讨好。
“小南啊，你坐，来说说哪点不懂了？”
纪导态度特别和蔼，和南言坐在化妆间，当着几个人的面摊开了剧本。
南言把自己的角色重点全部都划出来了。
“……阿柔的角色人设很模糊，从头到尾不知道她要什么，她的很多行为都是没有动机的，显得她这个人很少神经质。”
南言也是无奈了。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没有目的性的角色。
“哦，你说这个啊。”
导演说道：“阿柔的角色是原创的。你和千灵是好朋友，她说你要来的，角色最好是好姐妹这样的，她也好照顾你。所以就临时加了一个阿柔的角色。”
“你不是时间不多吗，我们只需要阿柔达到一些目的，就算这个角色的完成度了。至于这个角色的出发点啊那些，要是真正去梳理，一方面是耽误时间，一方面是要圆起来的话你时间不够。千灵说了，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一周的时间去完成一个人设度很高的角色，也只能是提前都做好的那种。南言也是没有想到这个角色居然是临时添加进来的。编剧要在后期填补人物，只能写一个没有什么存在价值的角色，不能去伤筋动骨，也不能对主线啊感情线有所影响。可能因为这些，阿柔这个角色就显得空泛多了。
导演也说了，要完成这个角色的人设度就要重新梳理一条线，这不是一个三两天的事情，而且她只是一个友情出演的角色，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南言是一个演员，编剧和导演的职责她不能去碰，得到了解释只能把角色尽量理解好。
演员来定妆的时候，和千灵一起来的是这个剧的女二号，从头到尾和女一号有着各种利益之争的反派角色。
女二号的演员看见南言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太对，在南言抬头看过来时，立即扬起了笑脸。
拍定妆都很快，特别是南言只是一个友情出演，角色戏份不重，只需要有个漂亮的海报就够了，人物概念都没有，摄影师得到的任务就是，把她拍漂亮就够了。
南言是想和摄影沟通的，但是摄影全程告诉她，怎么露出最漂亮的角度，摆出好看的造型就够了。
无法沟通。
南言充满干劲才不过几个小时，拍定妆的时候已经干劲消失了。
这个工作比她预想之中要艰难得多。
人设不完善，导演没要求，其他工作人员也不好沟通。她却只是一个串场的友情角色，甚至没法提议意见。
南言拍完定妆照，已经很疲惫了。
“言言，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啊。”
南言的定妆最简单，只需要换两套衣服摆个造型就行了，千灵和几个主演特别谦让，把她放在了第一个。
南言拍完了就轮到了女主千灵，千灵牵着她亲昵地笑。
进一个组和主创们一起吃饭也是一种社交，南言没有拒绝，她去卸妆了。
今天只是拍定妆，工作量不大。拍过了的不参与聚餐的直接就打个招呼离开，参与聚餐的几个主演都是拍完了定妆和南言坐在一起聊天。
南言现在是个香饽饽啊，谁能攀上南言，可不是间接和沈珺故搭上关系了么。
别管他们心里想什么，起码在表面都是对着南言笑眯眯的，亲切有加，就像是早就认识的老熟人了，态度自然。
早在和沈珺故公开的时候，南言就想到了之后的工作会遇上这种情况，做好心理建设，面对她们的时候就淡定多了。
夸她？她夸回去就行了。借机打听她和沈珺故？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认出来对方是谁的，直接拿对方的料来问，三两下就让对方笑得尴尬起来，闭嘴不打听了。
真正是要与她交好的，是不会透过她不断去打探消息的。
聚餐的一共六个人，女一女二女三，男一男二，还有南言。
千灵提前定了一桌海鲜火锅，六个人一个小包间，热火朝天就吃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咖位最大的就是千灵，其次居然是南言。
另外两个女演员都没有什么咖位，甚至是刚有点姓名的。
男一号和男二号都是很有名气的，不是有话题度就是有作品的那种。
南言一看配置基本就能看得懂。这个剧是用来捧千灵的，大女主的身边其他女性角色是不能比她出色的，为了衬托女主，角色上的设定肯定有各种的漏洞。
这样的角色就是用来陪衬的，真正有名气有作品的，谁会来给千灵作配？也就是直接下一个档次的，才会接这种工作。
“言言，你没有开车来，等等是让珺故来接你，还是我送你回去？”
吃到一半，千灵叫来了两瓶酒，开酒瓶斟酒的时候，态度自然顺口问南言。
她说话的感觉就亲昵到和南言沈珺故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南言不太适应这种说话方式。
在她的好友中，郑茜萝和齐莹都是同行，她们也都是对沈珺故十分崇拜的那种，可是在她一起出来吃饭啊玩耍的时候，也就是在她们刚公开的时候震惊过一把，之后就不怎么提沈珺故。
所以这种说话方式，千灵的感觉就是和两边都很熟，毫不在意的那种自然。
“我自己回去就好。”
沈珺故也要准备进组，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和团队联系，晚上睡都是抓紧时间的，这种情况下南言可舍不得大晚上把他叫出来接人。
千灵提到沈珺故了，就笑着对南言说：“我可真羡慕你，有珺故一把手教。”
旁边有人插话了：“小南真的很厉害，才一年就在安稳导演那里担女一了，演技肯定很棒。”
“是啊，我们都要打起精神，不能让小南看我们这些老油条的笑话。”男生也打趣道。
南言听着这话，赶紧否定了：“我还是个新人，比起大家还差得远。”
“别自谦了，你什么样的实力，我们明天一起演戏肯定心里都有数了。现在这么谦虚，等着明天打我的脸么。”
千灵亲昵地捏了捏南言的脸颊，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我听珺故说你不喝酒，既然是我攒的局，就没有让你喝酒的道理。给。”
千灵在这方面也照顾着南言。
南言又感觉怪怪的，又找不到奇怪的点，吃了晕头转向的一顿饭。
第二天就是南言的戏。
阿柔是女主冯满卿的童年好友，一直到少女时期都是最好的闺蜜，那么在南言的戏份都是和千灵一起的。
她的第一场戏，就是媒婆前来给冯满卿说亲，说亲的对象是阿柔暗恋的隔壁公子，阿柔听得真真切切，嫉妒那户人家看上了满卿，满卿拒绝了她又不开心，和满卿起了争执。
南言看完这一段，对阿柔只有一个感念。
没什么头脑的小傻子一个。
算了，反正也是来给千灵作陪衬的，演个小傻子就演吧。小傻子也有小傻子的魅力。
南言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走到了镜头下。
千灵已经准备好了。
她穿着一身荷色长裙，坐在交椅手持绣绷，一针一针绣着手帕。那媒婆走后，只有茶水还带着余温。
南言提裙跨过门槛。
“阿卿。”
南言数着步子，嘴里焦急开了口：“今儿上门的媒婆，可是要给你说宋公子？”
千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她甚至没有抬头。
侧着头注意力全在绣品上的千灵耳坠的珍珠一晃一晃，她抬手，手中金线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金灿灿的痕迹。
“嘘，等我绣完这一针。”
千灵开口了。
她开口的时候，目光还落在绣品上，侧身坐着的她气场完全排斥了南言的存在。
台词一句不差，只是没有看南言，没有给她互动，就直接把南言从画面中定成了一个隐形人。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千灵身上。她是重点，唯一的光环。
提裙而入要参与镜头的南言失去了她的魅力。
千灵只是前面短短三秒的时间没有给南言回应，只是几秒的时间，彻底把南言压住了。让她在这个画面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剧情板。
千灵很快抬头，对着南言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笑容中满是姐妹的亲昵。
“你呀，这么急，又是怎么了？”
南言心已经凉了一截了。
她全靠着职业本能去继续她角色的台词和动作。
“刚刚听说媒婆上了你家来，说是要给你说宋公子。”
南言该顺着千灵的手坐在她的身侧的。可是千灵手里还捏着绣绷，没有对她做出这个动作，南言只能抬手扇了扇风，一副跑热了的模样，一边说着顺动作就坐在了千灵身侧。
“你倒是消息灵通。”
千灵这才放下了绣绷，伸手在南言鼻尖点了点，笑容都是两个人关系亲近地打趣：“你是在意我，还是在意宋公子？”
南言推了推她的手，勉强笑了笑，虽然是尽力在放松，也是能看见她的苍白的。
“我自然是在意你了，女子出嫁犹如第二次投胎，可是要慎之又慎。”
千灵看着南言只笑不说话，她笑得模样，是洞察了一切的有趣。
又是三秒的沉默，千灵这才慢悠悠说道：“你放心好了，宋公子啊，我已经拒绝了。”
“什么！”
南言错愕不已，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千灵，而后咬着唇，满是不解：“你怎么会拒绝了宋公子呢？他这么好的人选……”
“我呀，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未来捆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千灵握着南言的手，真情实意道：“我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改一番天地的。阿柔，你也不要太在意成婚不成婚的，先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啊……”千灵笑着摇了摇头，“我若是答应了宋公子，你怕是要不依的。”
南言只能继续接她的傻逼台词。
“阿卿，你这是在说什么浑话？”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身为女子，你除了父兄能依靠的只有丈夫，不要想岔了。”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公子此等人物，你不答应是你的损失，我真想看看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就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推脱了宋公子。阿卿，你要是嫁不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南言叹息起身。
“罢了，我娘让我早些回去带弟弟，我先回了。”
“卡。”
纪导鼓了鼓掌：“哎呦不错不错，都挺好啊。”
南言走出了镜头范畴，才呼吸重了重。
挺好？
一点都不好。
她垂着头，眼神落在自己脚尖不断回顾这一场戏。
她……从头到尾都被千灵压了。
“言言真棒啊，来，我们看看镜头。”
千灵笑吟吟过来牵着南言的手，两个人围在导演身边看刚刚的那一场戏。
南言就算心中已经有数，可当她在镜头里真正看见了光彩四射的千灵，和黯然无光的她的时候，心里还是一个咯噔。
最可怕的是，两个人的对手戏，一切都无处遁藏。
千灵的演技从所有的方面都把她压住了。
“唔……言言演的真的不错了，和我演对手戏，能做到这个样子非常棒。”千灵也看出来了在镜头里两个人的差距，她立即夸起了南言。
纪导倒是没有多想。千灵是准影后嘛，那个演技的水准肯定是有保障的。
南言？也就是演过一些小角色，真正的战绩只有沈珺故啊。
演成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奇怪的。对南言期待值几乎不存在的纪导也跟着千灵一起夸起来了南言。
南言只觉着自己无法呼吸，面对她们的夸赞更是连一个笑容都难以挤出来。
这不对。
镜头里那个动作台词都有些刻意的她，不是她平常真正的水平。
她好像……失去了状态。
南言又过了一场戏才发现，这场戏里她的没有状态，只是一个开端。
她一天有三场戏，三场戏全部被千灵压到没有任何喘息的地方。
如果说一开始的第一场戏，南言还能发挥百分之五十的实力，后面两场连她百分之二十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她甚至连最基础的站位都能走错。
纪导一开始还忍着夸她，到了后来，不断地喊‘卡’。
“小南，这条重来一下。”
“小南，你看看你是不是可以换个表情？”
“这句台词不对，小南你再试一下。”
南言的心态才一次次被喊卡中渐渐崩溃了。
就连千灵也看出来了她的不在状态，担忧地问：“言言，你真的没关系么？”
南言离开了片场，在夜风里吹了好半天的冷风。千灵走到她身后担忧发问的时候，南言闭了闭眼。
“没关系。”
她抬起头，对着千灵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我会调整好的。”
“今天，多谢千灵前辈的指教了。”
南言静静直视着千灵，一天时间被击打到溃散的模样重新凝聚了起来。
千灵笑容一僵。
“你在说什么？我也就随便演演。言言你今天可能压力有些大，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要加油哦。”
南言笑吟吟道：“前辈放心，我会的。”
目送千灵离开，南言狠狠拍了拍自己脸颊，拍到发红，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看不清不懂今天是怎么回事。三场戏下来，她看得清清楚楚。
千灵在凭借演技压她的戏。把她一开始的心态就压住了，一步步压垮了她。
南言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从一个演对手戏的演员身上体会到这种来自实力的强迫性，所以花了一天的时间才能确认。
毕竟她没有想过，千灵会这么做。
从认识千灵到现在，南言对她的想法多次改变，中间有过怀疑，有都被现实给打散。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千灵对她不是喜爱，而是充满了恶意。
如果她真的没有体会过和优秀演员对戏的感觉的话，说不定真的就要被千灵给带到沟里去，从此怀疑自己。
可是她不是啊。
她和沈珺故演过两次的对手戏。
来自沈珺故带给她的战栗，到现在都还在她背脊跳舞。
真正的强者的味道，她清楚。
千灵不是。
她是一个卑劣者。
南言回到家，沈珺故还在等她。
“我该去接你的，这么晚你一个人。”
沈珺故从门口接到了南言，揉了揉她有些冰凉的脸蛋。
“接不接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你有时间么？”
南言扔下包，目光炯炯盯着沈珺故。
沈珺故一挑眉，直接抱了上去：“造人运动？我很有时间。”
南言没有组织沈珺故的动作，直到沈珺故真的有念头了，她才慢悠悠说：“老师。”
埋头在南言肩膀的沈珺故一愣，抬起头满脸不确定：“这是要……角色扮演么？”
“你等等，我去换西装。”
箭在弦上的沈珺故还是很有职业精神打算扮演全套，从南言身上爬起来。
南言笑着拽住了他的衣摆，阻止了自家老公心血来潮。
躺在床上的南言在笑，笑容里有着几分不甘心，她静静看着沈珺故，咬了咬唇。
“老师可以教教我么。被人压戏的时候该怎么做？”
“不对，是该怎么反击，把她加注在我身上的，如数奉还。”
南言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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