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像顾如琢想像的那么糟糕, 至少他安安全全到了家, 往后几天也没遇到过杀人灭口。
他都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这些天太阴谋论了点,看谁都像是别有隐情。也许人家三公主就喜欢微服私访, 去小胡同点心铺买点心呢。
过了七八天, 他就彻底把这事给放下了。他现在满心都想着容瑾的身世。只要三公主不牵涉到容瑾,他也懒得猜她的秘密。
他心中基本已经确定容瑾是卢见素的孩子, 但仍有许多困惑未解。
容瑾和容家是什么关系?不可能没关系。戴承霖和容怀松关系并不太好。但他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无书, 却很信任容怀松,同意容怀松一手将容瑾养大。容怀松在这件事里, 一定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很可能参与了当年营救容瑾的事。容怀松又将容瑾视为继承人,他们一定有关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卢见素并不是以罪人的身份死去,可容瑾的身份依然见不得光。
只有弄明白当初的事,他才能判断, 谁可以是盟友, 谁又是仇人。
这些事盘旋在他的脑子里,顾如琢夜里睡不着, 总是对容瑾动手动脚。也不是有什么暗示的意味, 就是一会儿紧紧抱着, 一会儿又一下下亲容瑾的脸。
容瑾简直烦死他了,多次制止不能奏效, 制止地狠了又要可怜巴巴, 到时候就不是动手动脚能打发得了了。
一天早上, 容瑾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如琢,你今日有宴请吗?”
顾如琢心情很好地给容瑾挽发:“今日没有。我在家里陪阿瑾。”
容瑾简直打了个冷颤儿,他抬起头,坚定道:“那我们今日去护国寺吧。”
顾如琢一愣:“护国寺?”
一般不都是女眷才喜欢礼佛烧香的吗?他和容瑾都不怎么信这个,逢年过节捐点香油钱就算了,这平白无故地,去护国寺做什么。
“对,去替你求求菩萨,让他保佑你晚上能老老实实睡觉。”
顾如琢的声音无辜又委屈:“阿瑾烦我了?”
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少给我来这套。”
顾如琢就俯下身去亲他的脸:“阿瑾真是狠心,之前明明说会心疼我的。现在得手了,就这么对我。”
容瑾简直想把“倒打一耙”四个大字给顾如琢贴脸上。
之前表现地多纯情多软啊,现在得手了,就露出来大尾巴了。如果是之前,容瑾晚上说要睡觉,就算顾如琢是在走刀山,大概也会马上安静下来;现在他晚上说想睡觉,让顾如琢老实点,顾如琢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神色冷下来,顾如琢就装可怜。
一口一个:“阿瑾烦我了吗?”
“我哪里做的不好,阿瑾告诉我。”
“我好想阿瑾,一天没见了,阿瑾就不想我吗?”
容瑾:“……”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们赶紧出发去护国寺吧!”
恐怕不仅得求菩萨保佑他晚上好好睡觉,还得求菩萨保佑他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
容瑾去护国寺,当然不是为了求菩萨给顾如琢治治恋爱脑。容家在护国寺里供了不少灯,有些是为死去的亲人供的,有的是为还在身边的人供的。容怀松每过半年,都会赶来护国寺,为他们亲手添一次油。
如今容瑾在京中,这件事便落在了他头上。
护国寺里,容瑾报上姓名,拿出了寺里发的木牌,小和尚便将他们领去了一间佛室:“原来是容家的女施主。我算着日子,也该来了。”
里面很干净,也很肃穆。高大慈悲的佛像摆在佛殿正中,下边的案上摆着十几盏灯。容瑾按照小和尚的叮嘱,恭谨地一一添了灯油。容瑾发现,里面甚至有一盏是他自己的。应该是容怀松为他供上的,大概是想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大。
一一添完,容瑾和顾如琢跟着小和尚跨出门槛,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僧正站在殿前等他:“是容家的这位施主来了吗?”
老僧满脸皱纹,古井无波地看着容瑾:“你父亲,还供着一盏灯。施主跟我来吧。”
那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屋子,隐蔽地躲在刚刚那间佛殿一旁。
老和尚站在门口:“这盏灯,已经燃了足足二十年了。施主去吧。”
容瑾心头一颤。他知道这是谁的灯了。
这是,容芜的灯。
她含冤横死,所以容怀松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
容瑾曾经跟容怀松说过,想去拜祭生母的坟茔,被容怀松喝止。容瑾不禁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容芜根本没有坟。容怀松为了保护容瑾,将容芜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给她设坟?但她的哥哥,终究还是偷偷给她点一盏长明灯。盼着她,怨气能消,早日投胎,来生平安喜乐。
顾如琢看着牌子上空荡荡一个“阿芜”,低声问:“这是哪一位长辈的灯?”
容瑾摇摇头,拉着顾如琢走到灯前:“我们给她磕个头吧。”
顾如琢听话地跟着容瑾,在蒲团上郑重地叩首。
容瑾跪在蒲团上:“如琢,你出去走走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
门被关住,容瑾一个人坐在这昏暗又狭小的屋子里,抬头看着那牌子:“我,来的迟了。之前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来看看您。”
“我过得很好。父亲他将我保护地很好。您不用担心我。”
“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您的儿媳妇。虽然最近吵了点,但是一直待我很好。”
……
顾如琢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小和尚正守在院中,见状热心道:“我领着施主去寺里转转吧。”
“好,多谢。”
顾如琢跟在小和尚身后,在寺中闲转。小和尚高高兴兴地跟他介绍寺中的景物历史,他微笑地听着,神思却早已飞出去八里地了。
刚刚那个,被容怀松供奉了二十年的灯的主人,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容瑾和容家的联系所在。二十年,实在很容易叫人想到,容瑾去世的双亲啊。
容瑾的父亲叫卢见素,那这个叫做“阿芜”的人,是容瑾的生母吗?
可容瑾的生母,不是魏无书的女儿吗?
还有,容怀松想出来的理由是,护国寺有高僧为他批命,说命中无子。这事做不了假,因为护国寺在给人批命上非常谨慎小心,都有记录,若是有人起疑,只要来护国寺一问就知道了。总不能刚好那么巧,容怀松就被批了命中无子吧。护国寺里一定有帮忙的人。
顾如琢看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小和尚:“岳父每过一段时间都来吗?”
小和尚一愣,半天才恍然大悟:“您是那位容施主的女婿啊。是呀,听说容施主很忙,却还是每半年都来,从没有间断过。”
顾如琢皱眉:“岳父为什么会到护国寺供灯呢?”
小和尚有点不高兴:“怎么不能来我们寺里供灯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容家一直在淮南城。淮南城也有名声在外的庙宇,为什么特意跑到护国寺来供灯?”
小和尚嘟嘴:“当然是因为我们寺的灯灵验!”
“其实最开始来护国寺供灯的,是那位容施主的母亲。她有一个女儿走失了,因为听说护国寺的灯灵验,这才特意那么远地跑过来,为她走失的女儿供了一盏灯。”小和尚绘声绘色道,“据说当年她一步一磕头爬上护国寺,到佛前点灯的时候,都快晕过去了。但她刚刚点上灯,佛前就有莲花虚影盛开。是佛祖感其诚心,特意现兆。方丈告诉容老太太,就算找不回女儿,她的女儿也一定过得很好。”
“打那儿之后,容家就一直在我们护国寺供灯了。”
“这事当时可震动了,到现在还有信众偶尔提起呢。”
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份身世,除非她被收养了。
看来这护国寺是挺灵验的。
容家的女儿走丢,被魏家夫妇收养,多年爱若珍宝,养的如珠如玉,最后嫁给了父亲的得意弟子,卢见素。卢见素出身高门;听戴师兄讲,也是翩翩儿郎;年纪轻轻位至四品,又能力卓越。两人感情还极好。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容家找到了丢失的女儿,却从未声张过,也从未想过要认回她。
因为魏家能给她的,远远比容家更多。
顾如琢感叹道:“竟有佛祖现兆,难怪寺中香火这般旺盛啊。”
小和尚得意道:“那自然。好多人家都在我们这里供灯呢。”
顾如琢逗他:“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显赫人家啊?”
小和尚开始掰指头:“京里面李家,程家,方家,卢家,莫家……”
说着说着又叹气:“唉,可惜陛下如今更信道教方士,要不然我们护国寺……”
顾如琢脸色微变,制止了小和尚:“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和尚被提醒,也面色煞白地住了嘴。
他们如今到了一个偏僻处。顾如琢弯下腰:“小和尚,我跟你打听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和尚还挺不好糊弄:“那得看你想问什么。”
顾如琢和善道:“就一个特别小的问题,你随口就能答我。”
“我刚刚听你说,皇后母族卢家,也在护国寺供了灯,对吗?”顾如琢声音微低,“我想问问,那里面,有没有一盏给卢见素的灯?”
小和尚挠挠头,他还挺喜欢这个年轻施主的:“这个我不清楚。我没留意,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去给你看看。”
小和尚答应了帮顾如琢看看,转身离开了。
顾如琢站在原地等他。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身旁响起,顾如琢猛地看过去,脸色微变。
一个女子缓步从一旁的灌丛后走出来,她今日穿了绿色的裙衫,站在灌木后,顾如琢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三公主神色冷凝地看着顾如琢:“这可真是太巧了。”
“本宫就是想问问,小顾大人闲着没事,打听卢家的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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