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阿胭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那块放在工作台最里边儿的玉雕脑袋冷哼了一声,“不是跟你,难道是跟他说的?你是不是傻?”
阿胭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别的同类了,所以刚听见玉雕像说话的时候,她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谢明澈正将手腕上的腕表取下来,听见她好像自说自话似的在说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就开口问道。
阿胭也没有隐瞒,伸出小手指着那尊残损成两半的玉雕像,回过头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看向他:“那位大叔说,让你把他的脑袋尽快给他接上。”
“……”谢明澈盯着那尊前不久才刚刚被另外一个博物馆送来修复的玉雕像,神色有些复杂。
阿胭“啊”了一声,然后就跑到工作台的边儿上,垫着脚看他:“是真的!”
世间有灵,却不是任何死物都能化出生灵的。
那需要运气,更需要时间。
而化了灵的,一般都是历经了千年百年的物件。
而除去岁月的磨砺之外,灵的形成还需要依靠主人的气运。
但是这世间,能够真正化成人形的灵,那是真的凤毛麟角了。
一般出土于墓里,或是长埋地下的物件,即便天生得了主人家的气运,都不会有幻化成人形,形成独立个体的机会。
阿胭一眼就看出来,这尊玉雕像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金色光晕,那是王侯家族才有的气运。
也就是说,这位玉雕大叔出自王侯世家。
可了不得。
阿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多嗅了嗅。
王侯世家的气运,可是很珍贵的。
阿胭怕谢明澈不信,就又哒哒哒地跑到那尊玉雕像面前,“大叔,你多少岁了啊?”
“干啥玩意儿?还打听年龄呢?”玉雕语气不大好,还是一股大碴子味儿。
“就,就问问呀……”阿胭觉得他嗓门好大哦。
玉雕看见自己好像吓到她了,就清了清嗓子,耐心地自报家门:“你就告诉那边儿那大兄弟,我是周楚王的自画雕就完事了!”
“自画雕?”阿胭一时间没太听明白。
玉雕像“啧”了一声,“你这小姑娘,你瞅你那迷糊样儿,睡了多少年才醒过来啊?与时俱进你明白不?”他开始耐心地解释了一下,“你看啊,给自己画的像叫自画像,那你说说,照自己的模样儿整的玉雕是不是该叫自画雕?”
“大叔你懂的好多啊……”阿胭恍然大悟。
玉雕被她称赞得很舒服,连那颗脑袋上的胡子都小幅度的翘了翘,然后他就催促阿胭,“别整这没用的,你赶紧跟那大兄弟说说,赶紧把我这脑袋给我安上!这太影响我这颜值了真是!”
阿胭点头,然后就跑到谢明澈面前,仰头望着他,“大叔说他是周楚王的自画雕!”
“嗯……就是说,他是楚昭王照自己的样子雕的。”也许是怕谢明澈不明白,她就又添了一句。
谢明澈半垂着眼眸。
她说得分毫不差。
这尊玉雕是黔西博物馆送来的,出自周楚王的墓葬,在送来之前,已经有考古学家确定,这尊玉雕就是周楚王按照自己的模样亲手雕刻的。
这和阿胭说的都十分吻合。
谢明澈见过阿胭之后,就已经对这些怪异的事情见怪不怪了。
她的出现,本来就已经超出了当代科学的解释范畴。
正当谢明澈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有敲门声响起来,紧接着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谢老师,你在里面吗?”
“嗯。”谢明澈应了一声。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的人礼貌地问。
“进来吧。”谢明澈将手表放进抽屉里,又把站在桌上,正好奇地往外张望的阿胭塞到口袋里,动作流畅。
阿胭被塞到口袋里之后,也没敢露头,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谢明澈的口袋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林窈推开门的时候,谢明澈正在看那尊破损的玉雕像。
这个时候阿胭又听见那尊玉雕像开口说话了:
“哎呀,这是瞅啥呢?你再瞅我你也听不见我说啥啊。”
“真费劲。”
这个时候,林窈走进来,她也已经换好了工作服,脖颈上挂着禁修复师的工作牌,一张秀美的面庞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或是见谢明澈正在看那尊玉雕像,她就开口说:“谢老师,这尊玉雕像剩下的部分是由你负责么?”
“嗯。”谢明澈收回视线,去拿另一只抽屉里的手套。
林窈闻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发,侧着脸时,那张脸秀美明净,浸在晨曦的光晕里,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但谢明澈却没有注意到这样美好的风景,他伸手将那块破损的玉雕像的脑袋拿在手里细细测量,嗓音冷淡如常:“有事吗?”
“哦,是这样,童家林说,今晚我们出去聚餐,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林窈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说话时,她忍不住抬头悄悄去看谢明澈。
此刻他侧着脸,那张容色昳丽的面庞在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晨辉浸润之下,透着冷感的白皙,如玉一般无暇。
他此刻带着胶白手套,正细细观察手里的玉雕,垂着眸的时候,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被轻柔的风吹得弧度更弯,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里,仍然没有属于烟火人间的温度。
可即便他不曾将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即便他永远都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林窈只这样看着他的侧脸,都还是难免心神晃荡,沦陷其中。
“不去。”谢明澈没有丝毫犹豫。
林窈听见他清冷的嗓音后才回过神来。
她其实早猜到他会拒绝,但是这一次……她的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角,嘴唇抿了抿,还是开了口,“谢老师,田组长这次也会去。”
“师父?”谢明澈听见田荣生也会去,的确有些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就再次拒绝:“我不去。”
“谢老师……”林窈站在那儿,看着他的侧脸,咬了咬嘴唇。
“你……能不能去一次?”她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她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谢明澈今晚会去,或许聚餐结束后,她……
她这一次,就鼓起勇气。
“不必了。”谢明澈仍然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
林窈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些泛白了,她仍然站在原地,好像有些恍恍惚惚的。
“明澈你说说你,来禁宫这么多年了,和大家伙儿一起吃过一次饭吗?”
彼时,门外传来田荣生洪亮的嗓音。
说话时,他已经踏上阶梯,走了进来。
“田组长。”林窈看见田荣生,勉强扯了扯嘴唇,笑了笑。
田荣生看了林窈一眼,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的心思他都看出来了,可偏偏他那个徒弟就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您也一样。”谢明澈没抬眼,却抽空回了一句。
“嗯?我这回不就去了吗?”田荣生将双手背在后面,挺直了腰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母那人,生怕我在外头偷喝一口酒,哪能让我在外边吃饭,这回倒是不一样,毕竟这回陆奇那小子不是要走了嘛……我啊,总得送送。”
“要走?”谢明澈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田荣生。
田荣生这才察觉到自己好像还没有把这事儿告诉他,就叹了一口气,说:“他前两天给院长交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今晚那一顿饭吃完,他就离开禁宫了。”
“明澈啊,今晚就跟师父我去吧?送送他。”田荣生继续说道。
谢明澈沉默半晌,终是颔首,“嗯。”
听见谢明澈答应下来,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不就成了嘛,年轻小伙子,怎么还能天天独来独往的?”田荣生就盼着他这个徒弟什么时候身上能有点儿人气儿。
而此刻的林窈脸色也终于好了些,她看了一眼谢明澈,然后就对田荣生露出一抹笑容:“田组长,我先去忙了。”
说完,她就转身走出去了。
田荣生看着林窈的背影,不禁转过头来拍了拍谢明澈的肩膀:“明澈啊,我看这林窈挺不错的,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吧?”
“不急。”谢明澈眼睛都没眨一下,嗓音淡淡。
“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不开窍呢?人林窈长得挺秀气的一姑娘,在禁宫三年多了,那眼神儿可都放你身上了啊。”田荣生有点急了。
“师父,我要工作了。”谢明澈抬眼看他。
“……我看你是要打光棍。”田荣生气不打一处来,背着手转身就往外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躲在谢明澈口袋里的阿胭摇了摇有点迷糊的脑袋。
她刚把自己的瞌睡虫赶跑,就听见那尊玉雕像又开口说话了:
“那小姑娘你给我出来,你让他把我脑袋给我放下!”
“你听见没?他拿着我脑袋摸来摸去的干啥呢?能不能放尊重点?我这张脸是他能那么碰的吗?”
“你快点的!让他把我脑袋给我放身子上!”
阿胭爬出口袋的时候,谢明澈感受到她的动静,于是他顿了顿,低眸看对上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怎么了?”
阿胭指了指他手里那颗正在叫嚣的脑袋,“那个大叔让你把他的脑袋放下。”
谢明澈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块残存的玉雕头像,“嗯。”
然而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甚至还把玉雕脑袋的脸转到另一边,开始检查后脑勺。
“老子要发功了你问他信不信?!”
那颗玉雕脑袋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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