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糟糠原配(15)

    在僵硬之中,福亲王还闻到了房里传来香甜软糯的桂花糕的味道。

    虽然浑身僵硬,可福亲王还是脑子灵活。他想到,既然他皇兄来都来了,连桂花糕都吃上了,可他皇兄也不知会一声他这个别院的主人!

    悄悄摸摸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就算要找卢大师做核雕,托下属,托他,总之托人来办,甚至把人召进宫去不就行了。

    用得着连皇宫都不回,亲自来到他的别院,来寻卢大师彻夜深谈嘛?

    福亲王转动眼珠,又瞄到了卢瑥安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才刚出浴呢这是。

    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小到大都不干正事的福亲王,惊觉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

    尽管想了很多,但种种思考,只在一瞬间。

    在卢瑥安还没收好案卷和抄纸、秦叙刚要开口指责的时候,福亲王浑身一抖,接着急匆匆地说了声“打扰了!告辞!明日之事我托秋菊转告你!”

    说罢,福亲王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福亲王闪走之后,秦叙抿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我这不着调的弟弟给你添麻烦了,他经常这样夜闯?”

    “没有没有,慎台正人君子,言行有礼,而且另有住处,甚少过来,”虽然实际上是有,但在秦叙面前,卢瑥安还是替人好的福亲王说好话:“多得慎台照顾,我才能暂住在这儿。早前我写信请父亲上京长住,等他来了,与我一起叨扰慎台兄并不妥,所以想找一间各方面都满意的。只是这段日子需要完成核雕的漆工,以及慎台送给蔡先生的寿礼,于是暂时还没寻到。这几天得空了好好寻找,等一买下,我就搬走。”

    秦叙听了,心中另有计较,道了声:“好。”

    卢瑥安的确是准备搬走的。

    此处虽好,但他为福亲王的漆工已完成,没理由带着即将进京的父亲寄人篱下。

    卢瑥安回答完,为福亲王和自己解释过,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继续埋头,一一核对关键词有没有抄错、抄漏。

    而此时的福亲王,其实并没有闪远。他躲在卢瑥安的院子外墙之下,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怕被他亲兄狠揍,可是,就算是他亲兄,也不能和一个哥儿深夜独处啊?

    尤其是,他亲兄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真的太明显了,怎么不见他亲兄有闲情逸致出宫找他吃夜宵,反而找卢大师?就算卢大师嫁过人,也不能深夜会面这么随意吧。

    福亲王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他嗓门儿大,卢大师应该听得见,而且卢大师房里有灯光,房门也打开了,他才一边吼着一边进去的。而且他也有正事,问心无愧!

    总之,他不能屈服于他皇兄的威严,看着他皇兄行差踏错!

    想到这儿,福亲王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有点怕,但还是昂首挺胸,抬腿阔步,看起来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又折返回去了。

    来到门前,福亲王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叩了叩门,鼓起勇气说道:“兄长,夜深了,我们一同回去歇息吧。”

    秦叙:“……”自从成功劝到他之后,他的亲弟弟胆子越来越肥了。

    可他见到卢瑥安的湿发,这哥儿真是不会在接待客人的时候顾及到自己,于是秦叙便轻轻点头道:“成。”

    福亲王便在门外等他。

    这边卢瑥安早就抄完并且核对好了,他把案卷收好,连通缉令也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把油布包放进秦叙手里,同时还塞了一张银票。

    秦叙微愣。

    从来只有请他赏赐的,竟然会有人给他银票。

    趴在门边的福亲王瞄到那张银票,也觉得奇怪,咋卢大师还给他皇兄银票呢?

    卢瑥安由衷感谢道:“今日之事劳烦你了,又麻烦了你亲自跑一趟,无以为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你收下。虽然我一介平民,但也知道做成此事不但不容易,还有风险,望你没有损失才好。”

    既然秦叙和福亲王都未亲自表明身份,那就当是普通人好了,卢瑥安想。

    塞了银票,卢瑥安又道了声秋夜风寒,请秦家兄弟俩早点回去,及早休息。

    秦叙深深地望了一眼卢瑥安的湿发,在离别之前,不忘嘱咐道:“深夜打扰,你也及早擦干头发休息。”

    而门外听到秦叙这声嘱咐的福亲王——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右臂,在自己的后颈上搓了又搓。

    他亲兄今晚简直体贴得令人可怕!让他鸡皮疙瘩都爬到后颈了。

    卢瑥安也没遗忘门外的福亲王,把秦叙送出门外之后,就对福亲王说道:“也谢谢你在叔伯面前介绍我的作品,到时如果卖出了,我也分你佣金。”

    福亲王惊奇道:“我也有佣金?”

    原来如此,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卢大师会给他兄长银票,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兄长表面上说过度精美的雕工没什么用,暗地里,却偷偷摸摸的和卢大师做了不为人知的交易!

    卢瑥安只以为福亲王觉得惊喜,便含笑点头。福亲王想推托一下,却被秦叙捏住后颈,像大老虎叼走小老虎似的,把还想慢慢聊天的福亲王给拽到身后。

    秦叙还细心地替卢瑥安关门,一边关一边说道:“不打扰了,早点擦干头发。”

    不知道这句话今晚秦叙说了多少次了,卢瑥安与他们道了晚安,目送秦叙带着福亲王走远,才关上房门。一边擦干头发,卢瑥安一边回忆案卷上他的几条罪状。

    一说他身为吴家杂役,却不敬雇主,数度顶撞吴老夫人,做事得过且过,经常碰坏碗碟;

    二说一月多之前,因吴老夫人教训他,于是他便打伤吴老夫人,并放下狠话;

    三说他打伤吴老夫人当天,就接着偷窃吴家的银子与数件首饰,之后失踪潜逃。

    失物之中最为名贵的,是一支莲纹花丝金钗。其余比较名贵的,还有一对银耳环、一件银手镯。

    吴英祈那边有店家出具的首饰图样以及买卖凭据,以及吴家账本。

    银子被盗窃毫无凭据,但是首饰却有。卢瑥安都猜到了,如果他被抓了,会被怎么污蔑。就算他没见过这些首饰,但只要有捕快配合,声称在他身上搜出失物就行。

    到时候数罪并罚,变成是他恶意伤人、并偷窃雇主家的饰品。即使他父亲卢达能带着聘书上京,以证明他是吴英祈的男妻,但对哥儿来说,犯了偷窃和不敬长辈如此大的罪行,终究会被休弃掉,最后陷于牢狱,名声尽毁。

    但是他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卢瑥安心里有底,收好所摘抄的纸张,抽来一条绵布,开始细致地慢慢擦干长发。

    想及秦叙几次嘱咐,又为他调出案卷,亲自来访,举动实在奇怪。不过他一介平民,又是嫁过人的而且还是看起来十年都生不出儿子的老哥儿,肤色不白,相貌不算绝美,于是卢瑥安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或许这是圣上怜惜曾经进谏过的哥儿、爱护百姓的表现。

    ……

    而在此时,被拖上马车远离别院的福亲王,他略带鄙夷地勇敢开口:“皇兄,您贵为天下之主,一国之君,咋还能收一个没了丈夫的哥儿的银票呢?”

    秦叙暂时没回答,堂堂一国之君,听信几面之词,调出案卷,确实昏庸。他今晚竟然还收受贿赂。

    但他就这样做了,又如何?

    秦叙一脚踏上马车,把银票叠了几叠,收进怀里,又把藏着案卷的油布包递给下属,双手都空了,才慢条斯理地挽起玄色的长袖。

    福亲王习惯性的整个人往后一缩,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可怜兮兮的瑟缩成一团。他忽然想起,像他这样四体不勤的,长期带兵打仗的亲兄可以一手捏死几百个!

    而秦叙仍是一句话都没说,他挽袖到一半,现出有力的手臂,接着他把手往外一伸,一位护卫便递给他一把带鞘弯刀。

    显然是对这个节奏非常熟稔了。

    马车的门帘被放下,驾车的马夫里面隐约听到马车内传出一道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朕今晚才得知,原来你曾十数回深夜擅闯待嫁哥儿的房间。”

    “真的没有,真的,我错了,加上今晚也才总共四五回——”

    “哦,朕知道了。今晚开始你搬回王府,天黑后不许离府。《礼经释义》、《礼法注解》各抄四十五遍,全书背诵,一月后朕亲自考校。”

    听到这句,马车内的福亲王要哭了,他真的要哭了。

    就不能抄比较短的《礼经》,偏要抄长得不行的释义和注解吗?而且还要全书背诵,比被摁住狠揍、比被勒令穿得丑出门、比杀了他都难受。

    不就撞破了皇兄和卢大师的好事吗!皇兄这招太狠了!

    秦叙无视福亲王的苦瓜脸,又说道:“你早前说要弹劾吴探花,至今却还没有眉目。”

    说到正事,福亲王放下哀叹的心,认认真真地回道:“已经有人去淮扬,就是去吴探花的家乡去查证了,有点远,所以人还没回来。来回大约要两三个月。”说到这里,福亲王壮志满满:“皇兄给我机会做这事,我不会辜负的!”

    秦叙“嗯”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说起淮扬——

    他竟然想去看一看。

    可惜路程遥远,过了这晚,秦叙没去成淮扬。

    早朝过后,他玄衣微服,踏进了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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