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 时日不多, 卢瑥安自然不可能有心情四处赏玩。
此次去勾栏院,只是受原身的友人所邀。
这位友人有些跷蹊。
他叫柯诚, 是原身的至交好友之一,曾被原身所推荐,吸食了学士烟。
卢瑥安之前写信给原身的受害友人,认错赔罪, 又以自身的戒麻成功经验来鼓励他们, 交流戒断经验,已经请他们写作文章,把麻粉的害处广而告之,把还在卖`麻粉的黑心商人向官府告发,避免让更多人受害。
写信出去, 收到的回信不少, 柯诚也给了回信,趁着他三十的生辰, 要办一场诗会, 约求学时的友人们、官场上的、商场上的友人们一起, 到某茶楼去, 来好好庆祝一番。
卢瑥安本来并不想把时间花在什么诗会、游园上面, 只想好好翻译, 回忆穿越之前他机器人专业的所有知识, 竭尽所能, 加快本朝的工业进展。
可卢瑥安却见到, 柯诚所派来的、来送信的书童,竟然全身都沾了黑气,比卢瑥安召集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且神情恍惚,分明是吸了麻粉的模样!
禁麻行动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要是没有门路,寻常书童不可能吸食得到。连书童都能吸到,黑成这样,可想而知,那柯诚显然还没戒断,而柯诚举办的生辰诗会,肯定得出事。
卢瑥安用千里眼查探,发现那即将举办诗会的地方,竟然是一处勾栏院。一楼赌坊,二楼表演,上空升起一片粉色的粉红雾气,显然,是掺了麻粉的春`毒。
明明广城内所有赌坊和青楼,都早就被搜查过,而卢瑥安也用千里眼查探过,这片地方明明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如今竟然进了麻粉。
俯瞰广城,在尽管在卢瑥安的查处之下,应该清缴了大部分麻粉。可外商在,源头在;暴利在,奸商在,暗中交易也存在,想要完全遏制,太难了。
但不能什么都不做,卢瑥安都发现了,在出发之前,就叫上秦誉分配给他的一队强壮衙役,埋伏到勾栏院附近。
出门时撞见秦誉,卢瑥安出言相邀,可秦誉这人,当然不愿意上轿子了:“男人哥儿授受不亲——”
卢瑥安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说道:“有秋实和夏棠在,表兄你还想亲我呢?没可能,不给亲。”
忠心耿耿又强壮有力的秋实和夏棠,此刻都对秦誉虎视眈眈!
秦誉皱眉道:“……怎么你说话如此轻佻,不像以往的你,表兄明明不是这样意思。”
卢瑥安瞄见秦誉提着的一叠外文书,便打断道:“开个玩笑嘛!你想拜托我翻译吧?那就上来,我时间不多,还要去勾栏院呢,估计很晚才回来。”
秦誉:“……你去勾栏院作甚。”
卢瑥安今日身穿红衣,戴着红帽,穿得花枝招展的,竟然是去哪种地方!
秦誉决定拦着了,正准备把卢老爷搬出来,卢瑥安又道:“再不上来就迟到了!陈鹰他们还在那边提早等着呢。倒数三声,三、二——”
陈鹰是秦誉派去查处麻粉的手下,为人刚正,是查处麻粉的好能手。
卢瑥安把陈鹰一提出来,秦誉一听就懂了。
可即使那处没有麻粉,这表弟竟然要去那种地方,他也跟定了!
秦誉一撩裙袍,长腿一跨,带着一股冷风,便登上轿来。
轿子里空间不小,坐着四个人不狭窄,容纳秦誉高大的身躯也没问题。
秦誉还能坐得远离卢瑥安,隔着秋实和夏棠一臂的距离;他与轿门也保持着半臂的距离,仿佛轿门也会有刺客随时破门而入似的。
真是非常谨慎了!
而跟着秦誉的那串护卫们,见秦誉罕有地登上了一个哥儿的轿子,他们面面相觑,却半生不吭,沉默地跟在了他们的马车后面。
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禁不住互相打手势,用手势和眼色聊天!
一个护卫指了指马车,然后两手握拳,并在一起,两根大拇指贴近着缠绵,又用手刀作势劈开,做了个皱眉疑惑的表情。另一个护卫严肃地摇头,捂住嘴巴,意示他们得继续沉默地跟上!
秦誉的护卫们在轿子外头猜来猜去,甚至险些误会了秦誉,可轿子内,气氛却是正直无比。
秦誉问道:“陈鹰他们?什么意思,你们要查处那什么诗会。”
“是的。”卢瑥安没瞒他,直说觉得诗会可疑,把借他的人在勾栏院附近进行部署的事说了。秦誉有些不满,说道:“你的主意不错,可我竟对此事毫不知情。陈鹰他们都没有跟我提起,居然被你怂恿得擅自部署。”
卢瑥安则说道:“因为表兄你事事亲力亲为,管的东西太多啦!身为禁麻总督,禁麻的事你要管;身为知州,外商与公行的交易,你要管;洪灾水情,过冬准备,修建河渠,表兄也在管;发现外商船坚炮利,海防方面,你也得管……我还听说,表兄连通判管的命案,也管?”
“命案那些你无需过问,”秦誉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他把捆在一起的外文书翻开,直截了当地说道:“有几本书得找你翻译,越快越好,我准备把你翻译出来的书加急印册,送到京城去。”
“不,等会儿,”卢瑥安没接那些书,说道:“表兄,我有一事未明,想向你请教一番。关于那外国人在我朝地界杀人的案子。我听说,有个外商,在闹市醉酒,打死我朝农夫的命案,而你们已经把那杀人犯给抓住了。表兄,请你告诉我,准备怎么处决他?”
秦誉避而不答,甚至皱眉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翻译这些著作,制作或买入更厉害的武器,不让兵力军械落后于他们。你对此事十分焦急,才把关于航海的译稿送到我手上,还邀请我到码头上一试究竟。凡是杀人的,按照律例,当斩,判也判了,此案你无需过问,也无权过问。”
卢瑥安吸了一口气,倾身问道:“可表兄你在发现了他们大日帝国的武器这么先进之后,也决定斩杀他们的人吗?”
外头的马匹拉着轿子,行过热闹的街道,秦誉清冷的声音不轻不重,幽幽传到卢瑥安的耳边:“别人来到你家里随意杀人,罪不可赦,你却怂了,只因为他们火器强大?”
道理上说,应该狠狠惩戒!
卢瑥安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历史上,当杀人者被处决,大日帝国就有借口侵略了。他们厉害的火器还没购入,秦誉的奏折还在路上,用什么抵挡?
“万一他们的国王追究这事,为杀人犯起兵攻打我们呢?”
秦誉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恐惧什么,可事实上,我们只要容忍了,从轻发落,那我们的底线只会一降再降。今日外国人随随便便的一个商人,都能以醉酒的理由残杀我们的农民,明日,他们就能连理由都不需要,可以聚众闹事、无视我们公行的规定,拒绝交税,滥杀平民;他日,他们还可以随意滥杀官府官员、滥杀更多无辜民众!这与他们大军攻来,又有什么差别?”
“所以得从严处置。”卢瑥安喃喃地开口。
秦誉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历史上——
卢瑥安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必须从严处置,别人都来你家里杀人了,你还让?我们必须寸步不让!岂能因为恐惧,就任由他们的人为所欲为、滥杀无辜!”
秦誉说罢,顿了顿,又说道:“况且,他们就算起兵,也绝不是因为某个国民。”
卢瑥安抿着唇,他也知道,那只是遮羞布罢了。
可历史的史实、和大日帝国火器的强势,却一时蒙蔽了他。
秦誉侃侃而谈:“我们拥有瓷器、丝绸、白银、茶叶等物,地大物博,防守却极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而他们海盗成国,习惯侵吞,火器强大,年年派来使者刺探国情,那他们凭什么仁慈,凭什么放过我们?你以为你放过了他们的杀人犯,他们就会放过你了吗?”
“不可能。”卢瑥安依旧是捂着眼。
秦誉又冷笑道:“就算不给他们理由,他们仍可随便伪造一个。据我所知,他们那些商人,早就对我们两成的关税和禁麻的事感到不满了。你不当官不知道,公行成立时,他们已经多次试探我们的底线了。所以,表弟,当务之急,是提高防守,你得把这些书都翻译出来。上次我还没听明白,他们的铁船,是怎么靠蒸汽动的?”
卢瑥安叹了口气,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替秦誉解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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