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教坊名伶(6)

    其实, 对于那六个打手来说,见到卢瑥安的相貌如此俊美,五官如此精致,肌肤如此雪白, 连眉间也如此殷红惑人, 而他穿着一身白衣手拿长`棍的身姿, 也如此英气俊逸……这等绝美,百年难得一见, 让他们都不忍心真的狠狠的揍他。

    虽然都举起了短`棍,但是,他们都准备轻拿轻放, 甚至还想把短`棍给扔了, 只抓住肩膀手腕擒拿住就算,免得伤害到美哥儿。

    尽管, 在来营楼之前,霍母都有跟他们说过, 连霍靑霄、招财和来银他们几个军中好手,都被痛揍过,而且不止一次, 绝不是运气所致。霍母还特别交代,这哥儿的武艺相当了得,千万不可以为他只是个哥儿就掉以轻心。

    但是, 当他们见到卢瑥安的相貌和身段, 都不约而同地把霍母交代过的话抛之于脑后。

    甚至, 他们在心里,都禁不住对霍靑霄耻笑一番,脸上也显现出几分轻蔑的笑容的。

    那霍靑霄见到如此俊美的哥儿,就走不动路了吧,谁不知道霍靑霄最喜爱的就是美人,还经常为美人一掷千金!

    而距离卢瑥安最近的林景俊,见到卢瑥安身段清瘦,比他还要矮一个脑袋,白皙的手腕也纤细不已,被腰带勾勒住的腰肢盈盈可握。林景俊心中更禁不住想,这美哥儿虽美,可实际上却娇弱不堪。即使美哥儿举着长`棍横扫过来,呼呼的风声听起来很是威猛,但肯定能轻易地被他们夺取过来!

    心里是这么想,林景俊便这么做了。他退后一步,粗壮有力的左手一把握住了卢瑥安横扫过来的长`棍,使把小劲就想夺走。他可没想到,这美哥儿看似娇弱,实际上劲道如此大!

    长`棍一握,生得牛高马大的林景俊,左手手腕一痛,就被撞击得牵连撞退,他的背脊甚至撞倒了举起短`棍上前的同伴。来不及照看同伴,林景俊右手的短`棍马上丢开,双手握住卢瑥安横扫过来的长`棍.

    双手都用力了,这下肯定能夺棍了吧!

    可惜事与愿违。意想不到的,这营妓哥儿竟突然一跃而起,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裙裾飞扬,看上起轻盈不已,煞是好看。可是!这哥儿的长`棍依旧紧握在手,还竟然以林景俊的双手为支点,把所有的体重压在林景俊握住长`棍的手腕上!林景俊的手腕骤然吃痛,不禁松手,把长`棍扔在一边。

    空中可不好使力,如果这美哥儿在空中来不及反应、不甚扑倒,那他的同伴还能在底下接一下。林景俊是这么想的,其他五位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结果,这美哥儿反应比他们想得还要更快,被林景俊顺手扔开的长`棍,随即被他绕了回来,以棍点地,美哥儿以身做棍,长腿伸直一踹、脚踵踹到林景俊一位同伴的脸颊,力道之大,让林景俊那位同伴侧面扑倒;踹倒了一个,他飞起一脚,又踢到另一位同伴的下巴。当他翩然落地,趁着他们都没发应过来,长棍横扫低空,又扫到了一个。

    瞬间倒了三个人,其余三人都不禁再掉以轻心。林景俊那轻蔑的神色也收了起来,捡起丢掉的短`棍凝神对战。

    而卢瑥安第一次群战六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打手,更不禁掉以轻心。融入与夫君对战的经验,慢慢的,群战之中感受到了卢家枪法的奥妙,他苦练多日的枪法,终于能不假思索地运用出来,拦、劈、扫、挞,不让四个打手近身。只可惜长`棍没有枪`头,威力终究不够理想。感觉他们陪练够了,卢瑥安平地疾驰,最后一棍抨下去,林景俊膝盖一弯,朝着霍母的方向跪下去了。

    林景俊把脸埋在泥土里。

    他还在心里嘲笑霍靑霄见到美人走不动路,何曾想过,是这种被揍得走不动路?

    当最后一个打手也倒地不起,卢瑥安竖起长`棍,面无表情地望着霍母。在以单挑战六人的对战过程中,卢瑥安越打就越游刃有余,偶尔瞥见霍母,发现霍母真的好生奇怪。

    打手每被他揍趴下一个,或者卢瑥安每每领悟到新战法、破解了打手们的攻势,霍母就抚掌微笑,看起来甚至想拍手赞赏。

    霍母笑眯眯的,她还真的拍手了,赞道:“好!他们都没有骗我,卷宗也没有出错,你果然是卢家后人!当年夫君到京城参加比武盛会,我随他上京,见到卢家枪法精妙非常,马上功夫更是了得,你的长`棍中有当年卢家枪的影子。”

    说到这里,霍母的笑容敛下去了,她走近两步,柔声道:“可怜的哥儿,卢家十代战功赫赫,你却——卢家将旧部都在西北,经营十代,如果你去到西北军营,断断不会有人会把你安排成营妓。可谁把你送到这边来的?那人真是用心良苦!”

    卢瑥安摇头表示不知。

    霍母叹了一口气,又道:“我那儿子就是个混账,多有得罪,武艺不精,你揍得好。也希望你别怪我今日一番试探。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戴罪立功,脱离贱籍?或者你不再当一名人尽可夫的营妓,我自有办法送你回去教坊,安居一隅,找个人嫁了。”

    卢瑥安请霍母进屋坐了,问道:“请问怎么戴罪立功,脱离贱籍?”

    原身都不愿在孝期里留在教坊唱戏娱人,既然得了他的身体,卢瑥安遵从原身的想法,亦是不愿。

    霍母坐下,让带来的六个打手坐在门前歇息,她说道:“你虽为贱籍,且是个哥儿,可如今西北战事告急,在卢家将覆没之后,孟国铁骑无人能敌。陛下广为招兵,甚至连当年得罪过勤王的六王爷,都被派去请沂州,向勤王负荆请罪,只求出兵。我可以安排你投军,如果你能立军功,便能脱离贱籍,不用再过这种日子。”

    投军还是当营妓?

    热血男儿,当然选择投军。

    不然他苦练枪法是为了什么?

    要是当个营妓,终日被困在这营楼里不能出门。年少时每日接待不知多少名军爷,老少丑胖什么都有,万一揍不过,就悲剧了。等到老了,失去了姿色,只能带着肮脏残破的身躯做杂活度日。

    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不如上战场拼杀一番。

    只要完成任务,就有下辈子,纵是死了也不怕。

    卢瑥安回道:“如果有机会,自然是投军。”

    霍母拍掌笑道:“好气魄!果然是卢家后人。只是,哥儿从军,只能从伙夫做起。你别小看伙夫,孟国有可能会来偷袭后勤、烧掉粮草。军中后勤保障同样重要,要是当了将领,军中士兵吃喝拉撒睡全都要妥善安排。你是卢家后人,这点也应该知道清楚。你还有没有家人在这边?我都可以妥善安置了。”

    “明白,谢了,”卢瑥安问道:“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请问何时出发?我想再留几天。”

    在原身临终前的记忆里,他初遇安阳侯世子,便是这几天了。

    据原身所知,安阳侯世子早半个月就过来了,他接替了霍家军某个将领的职位,让霍家某个将领接受征召,到西北去打仗,他自己则到相对安全的西南边境混军功,闲时招教坊的人来玩乐,教坊的戏和舞京城有更好的,安阳侯世子看腻了,便会去营楼挑人,甚至不介意与同僚一起狎妓。

    那日他见到原身相貌好,查得原身竟然是卢家将后人,全家覆没,无人看顾,便动了玩完就扔的心思。

    不就让他跪倒磕头么?卢瑥安手腕转了转,觉得简单至极。

    ……

    沂州。

    卢瑥安的兄长卢佰业,本来同样被贬到西南服苦役的他,此刻身在沂州,勤王王府。

    他坐在勤王专门命人为他制造的轮椅上,伏案疾书,根据记忆,把边境河山描画出来。终于到午时,有丫鬟来送饭,他才暂时停止了绘画。

    此时,卢家将旧部之一,沂州守将蒙传威求见。

    他一来,卢佰业便带着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而生得高大粗壮的蒙传威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瑟缩,不敢与卢佰业对视。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责:“一个月了,令弟还没寻到。本来寻得线索,我也亲自看过卷宗,上面写着他被安排去西南霍家军那边的教坊。然而再找人过问,那边的人却回答说、说、说——”

    蒙传威说不出来。

    卢佰业的祖辈父辈都战死了,而随军的女眷哥儿,或舍身取义,或被俘自绝,唯独京中存留唯一的亲人卢瑥安,如今还在世,和卢家有身契的奴婢下人们一同被判入贱籍。进了教坊司还能试着捞出来,期望没有受辱,可——

    卢瑥安在京中便扬出京城第一美的美名,如今却当了营妓,只要是个兵都能任意享用,或单人或多人一起或轮流享用甚至其他侮辱,这叫他怎么说?

    卢佰业抿了抿唇,热腾腾的饭菜放在面前,他都无心进食。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紧盯着蒙传威,问道:“失踪了?还是什么?你说吧,还有什么能击倒我?”

    蒙传威整个抱头蹲下,终于放声痛哭出来:“教坊的女官回复,因为他要守孝不愿意唱戏,上头有指示,把他充当营妓,会随团在各个军营流转,没有记录。我正派人一个个查访,还没寻到人,恐怕已经——”

    卢佰业闭上了眼,指甲深入掌心,问道:“谁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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