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瑜前脚刚一踏进王府大门,后脚朝露便将消息带回了兰苑。
“回来了?你且瞧着她什么模样?”
林湘正在廊下逗着林修睿送给她的八哥,鸟儿得了吃食,尖锐的嗓音不停喊着:“仙女!仙女!”
朝露垂下头:“林管家领着人直接去了定山堂,奴婢没来的及看清。但我且瞧着,她衣着有些寒酸,还挺脏的,连府内二等丫鬟都比不上。”
林湘得了满意的答复,挥手道:“去将前日仙羽阁送来的衣服取来,我也该去拜见母亲了。”
朝露应是,转身去了房内,朝汐在一旁端着鸟食,不解地问道:“小姐,以前怎么没听说还有个二小姐?”
“谁知道呢?”
林湘脸上带着笑,捏着八哥翅膀上光滑的羽毛把玩,眸光却十分阴沉。
自小她就时常听到有人在背后嘀咕,王爷王妃皆是俊美无双之人,连林修睿也遗传到了好相貌,偏就她这个嫡女,跟抱错了似得。且不论相貌如何,观之眉眼,竟与王府之人丝毫不同,倒是......与那个奶娘颇有些相似。
她心里存了疑,私下里也曾问过哥哥,哥哥只道她是长得像曾祖父,让她别瞎想。
可旁人的闲言碎语就像一根刺,梗在心口。她日日留意着,终于在无意间听到哥哥与母亲的话,知晓了自己并非亲生,但当时正经小姐下落不明,哥哥立了功,皇上又下旨赏赐郡主之位,王府便将错就错,将此事瞒了下来。
她一面担忧着正主忽然出现,自己荣华不保,一面又愈发地讨王府之人开心。
一晃两年时间过去,顾氏待她愈发的亲昵,偏她的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滥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眼瞧着林湘极尽宠爱,便打上了主意。
威胁不成,倒叫他将事情抖了个干干净净,她日日担忧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王府知道了顾怀瑜!
想到这里,林湘掐紧了手心,她恨顾氏!也很顾怀瑜!既然已经将人交换,还留在王府做什么!真要是为了她好,就该早早的远走高飞。
简直就是两个蠢货!
虽说知晓此事的人都被悉数杖毙,可如今顾怀瑜登门,就意味着她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正主回来,是不是就要将她送走了!
想得出神,八哥被她扯得痛叫,回过头狠狠啄了她一口,林湘吃痛,面上闪过阴狠之色。她一把捏住了八哥的脖子,看它在手中挣扎着断了气,然后一片片扯下它翅膀上鲜艳的羽毛,丢到了廊下池塘里。
顾怀瑜,你别怪我心狠手辣!只有除掉你,整个荣昌王府才能回归到以前的美好。
这边,顾怀瑜跟着妙言出了门,行至花园处,看着葱郁的花草和堆叠巍峨的假山,默默等待着,她知道,林湘是不会放过这个先行践踏她的机会的。
果不其然,刚绕过水榭,远远就瞧见一道鹅黄的身影靠近。
一如前世,林湘还是那副天真烂漫可爱模样,她很聪明,知道以己之长避己之短,容貌上比不了旁人,索性就不当那弱柳扶风的才女,脸上日日挂着笑,性子跳脱活泼,倒是为她平淡的五官添了彩,娇憨可爱也是另一种滋味。
“妙言姐姐,这是新买的丫鬟吗?怎么劳动你亲自给我带来?”她哎了一声,视线落在顾怀瑜裙摆处,皱了皱眉:“怎么如此肮脏!”
林湘穿戴好,便撇开了下人自己躲到了暗处,在顾怀瑜踏进花园的那一刻,心里那跟弦就绷紧了,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她知道顾氏有意虐待她,有时连饭都不让吃。以前经常在她面前念叨,自己家里那个是又丑又蠢的赔钱货,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又加上朝露方才所说。
她以为顾怀瑜也不过是个丑陋粗鄙的乡野村姑,就等着她一出现,自己便上去碾压一番,让她无论从举止还是外貌都不敢生起丝毫比较之心。
然而等见到真人那一刻,她才知道,顾氏错的有多离谱!
顾怀瑜虽浑身稀糟,还有些不堪入眼,但她那容貌竟将这些生生压了下去,连裙摆处的血渍都成了点缀一般。
这么多年的磋磨,竟然都没让她毁了!
许是不能出门,她肤白若雪,又因营养不良,樱桃般的唇泛着泛着淡淡的粉色,一双挑花眼微微上挑,即便是垂眸也是另一种风华。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只一条软带系在纤细的腰肢上,却更显身段窈窕,发间只有几枚碎花钗,明明很是寒酸,偏又让人觉得飘逸灵动。
虽不想承认,林湘还是不得不说,除去华服环佩,自己的容貌竟无丝毫胜算。
不想再看第二眼,她压下心里的不甘,嘴里原本想好的说辞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妙言斜眼看了顾怀瑜一眼,王妃方才的态度有些古怪,她摸不准眼下这个小姐以后是何光景,也不敢得罪,只能低声回:“小姐误会了,这是二小姐。”
林湘惊讶的张嘴,复又摆出歉疚的模样,想上前拉住顾怀瑜的手,在看到她掌心的淤血时又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妹妹回来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妹妹能原谅则个。”
即便已然做好了准备,在看到林湘的那一瞬间,顾怀瑜还是悄然间掐紧了手心,忍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恨意,剜眼,斩足,受人折辱,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色已然平静无波,嘴里笑道:“郡主这是哪儿的话,不知者不罪,妹妹怎会放到心上呢?”
她声音轻柔,虽是笑着,林湘却莫名感觉到后背缠绕上一股子凉意,她刻意将郡主二字咬的很重,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那便好!”林湘眼神闪过片刻慌乱,复又清醒过来,转而看向妙言:“这是准备去哪里?”
妙言看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欠身道:“王妃见小姐身上有些脏了,命奴婢带去盥洗一番。”
“已经见过母亲了?”林湘怔了怔,“我也得先过去了!”
望着她脚步有些慌乱的背影,顾怀瑜笑了笑,眼底有一丝嗜血一闪而逝。
定山堂内,老夫人虞氏被小丫鬟搀扶着进了门,张氏忙从主位上下来,恭恭敬敬欠身行礼。
“见过了?”老夫人沉着声问,踱步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下。
“见过了。”在老夫人探究的目光下,张氏扯了扯嘴角,道:“我见她身上有些脏,便让妙言先带去了棠梨院。”
老夫人冷笑,捻了捻手中的金丝楠佛珠:“我且瞧着兰苑旁的漱玉阁还空着,怎的安排到了棠梨院?”
张氏有一瞬间哑然,脑中想了一圈说辞,才道:“漱玉阁那边仪琳住惯了,东西也杂的多,媳妇就做主收拾了大一点的院子出来。”
老夫人闻言,面上闪过些许不虞,对张氏口中的仪琳心里是万般不喜。张氏娘家本就是个破落户,能嫁进王府已是高攀,张氏爹娘去后,留下她和兄长,这张仪琳便是她娘家的侄女。
平日里三天两头往府中跑,惯是个爱打秋风的,偏学了张氏的没眼力见,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半个王府的主子,甚至还想要学着自己姨母,嫁进高门大户,老夫人这两年冷眼瞧着,竟是打上了自己孙子的主意。
也亏得自己身子还硬朗,还能做这个家的主,不然凭着张氏的拎不清,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乱子。
想到这里,老夫人手顿了顿,蹙眉道:“啸儿呢?”
张氏听得老夫人转了话题,心里松了口气,她不敢说怕顾怀瑜回府,湘儿的境地尴尬,特意将顾怀瑜安排的远了些。
“一大早便出去了,许是快回来了。”
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自己这个糟心的儿子!
幸好生了个林修睿,支撑起了荣昌王府门庭。不然,凭着他天天遛鸟,斗鸡,不务正业,王府只怕是早已经泯灭在各个世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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