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小说:福运一生 作者:满种
    随遇安自小狗嫌猫厌地长大,捉弄人的本领一套套的, 什么玩笑没开过, 面对旁人的玩笑也能镇定自若地反调戏过去。

    这样的他, 却在今天遇到了最大的难关。

    对面——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哦不, 他现在都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是不是也是个玩笑。

    居然认真又严肃地跟他说, 她生活的年代是开熙二十一年。

    他当然不知道开熙二十一年是什么鬼,但是光听这名字也知道, 这跟古代封建王朝那些称号差不多。

    所以, 她生活在古代?

    逗他呢?

    他就这么像一个傻子?

    当然, 也许他真的是个傻子, 不然也不会如此轻信一通电话。

    随遇安深吸气再吐出来,再深吸气, 如此两三回, 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发脾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克制住。

    但他再开口,声音里还是免不了带上几分压抑的愤怒,“蔡红豆,我就当做这是你的真实名字,耍我好玩吗?啊?我到现在都没有注销那个手机号, 还一次性冲了五千的话费,就是生怕你那边手机欠费, 联系不上, 结果你一直把我当猴耍?啊?你怎么不说你生活在山顶洞时期呢?真厉害啊, 我他妈……真的,我他妈还真以为你怀了孕,一个人孤苦伶仃,连给孩子买衣服的钱都没有,心疼得我几夜没睡好,结果你就……”

    蔡红豆被他的突然爆发吓懵了,好长时间没任何反应。

    直至他说她骗他说她怀孕了,她猛然回过神,当即脸色涨红——气的。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且声音里的怒气越来越压抑不住,蔡红豆眼里含了泪水,哆嗦着嘴唇开口。

    “你,你住嘴!”

    声音十分绵软无力,甚至因为不自觉的抽噎,带上一点点酥麻哽咽。

    这点声音与随遇安的高声相对比,简直是细雨绵绵与雷霆大雨,涓涓小溪与惊涛骇浪般鲜明的对比。

    但却十分成功地,让随遇安立即停了话头与怒气。

    蔡红豆愤怒地双眼通红,眼角噙着一丝泪花,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有,没有骗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让你负责,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想到他说的那些她故意假装怀孕来骗他的话,蔡红豆就羞愤地几欲撞墙。

    怎么会有女子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他将她想成了什么人?

    绵软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委屈,哪怕隔着话筒也清晰可闻,很轻易的,随遇安就信了。

    信她没有骗他她怀孕的事,毕竟那晚的事情是真的,虽然一次就怀上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没有。

    可是,他呐呐道:“你刚才说你生活在开熙二十一年……”

    蔡红豆抽了抽鼻子,说:“我何苦骗你,我知道你来自天宫,瞧不上我们人间,但是我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我没有富贵的家世,没有倾城的容颜,没有……”

    “等等……”随遇安都傻了,逮住她那句让他听不明白的话,问,“你刚刚那句,天宫……人间什么意思?”

    蔡红豆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不是来自天上吗?如果不是来自天上,那晚你怎么会突然将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你怎么会有这个可以与人对话的黑匣子?”

    随遇安眨眨眼,呆在了原地。

    窗外是阴雨连绵,轰雷阵阵,大风刮起,搅起枝叶簌簌作响,路上不间断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在悠悠的天地里回荡。

    他待在房子里,头顶是温暖的灯光,身后是柔软的沙发,他甚至伸出手,神经质地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下一刻,正在热播的一部电视剧跃然屏幕,当红流量小花的容颜一如他半年前的酒会上见到的那般完美无瑕……

    但是另一边,手机的另一边,她告诉他,她生活在开熙二十一年,甚至一直以为他来自天上。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他绝对会立马挂掉电话,甚至可能还会问候他的家人。

    但是对面是红豆,那个娇娇软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红豆。

    那个怀了他孩子的红豆。

    而他这段时间,确实没找到红豆的家乡。

    他的嗓子眼骤然收紧,无端端有些发痒发麻,他干涩地咽了口口水,张开嘴,只觉得嘴里的声音好像缥缈地好似不切实际。

    “红豆,你说你,不知道手中为何物。”

    蔡红豆抽了抽鼻子,道:“我知道,你们仙人的仙器,你放心,我没有将这件仙器告诉爹娘。”

    “……”

    “你也不知道银行卡?”

    “不知道。”

    “你们那里没有九年义务教育?”

    “……那是什么?”

    随遇安骤然闭上眼,他放下手机,双手糊到自己脸上,使劲揉了揉。

    放开手,他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觉得整个世界都破碎了。

    他酝酿了下情绪,张开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给我段时间,让我缓缓……”

    说罢,电话就被挂了。

    他也是怕自己一时失措,再说出什么伤害红豆的话。

    蔡红豆盯着手里的黑匣子,眼神陷入了迷茫。

    他是,什么意思?

    后悔了嘛……

    “姐!”

    青豆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住她,“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自个溜到这里了,叫我好找。”

    望着她的脸,青豆渐渐失了声,她抬起手,慢慢抿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陡然拔高,“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蔡红豆回过神,忙摇头,手忙脚乱地擦去眼角的泪水,闷声道:“我没事,只是,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青豆看着今晚微微拂面的晚风与干净无一丝尘埃的地面,抿唇没吭声。

    蔡红豆脸色发白,手指渐渐握紧,“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青豆。”

    青豆张张嘴,可是看着蔡红豆迷茫失措的眼神,她终究不忍心。

    叹了口气,她扶住她,道:“好,我们回去。”

    回到房间,蔡红豆告别一脸担忧的蔡娘子和青豆,一个人进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窗户下被月色映下来的竹影,怔怔出神。

    他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好似,很惊诧的样子。

    他还会不会,给她打过来电话?

    蔡红豆闭上眼睛,蜷缩住身子,双手紧紧护在腹部,好似这样才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接下来,蔡红豆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

    时常念着经书走神,走着路出神,便是吃饭也会走神。

    蔡娘子和青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蔡娘子曾私下抓住青豆,焦急地盘问:“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那夜回来就不对劲了,不是让你看着你姐吗?”

    青豆也很着急,茫然,“我不知道啊,我中途去方便了下,回来就见姐成这个样子了。”

    蔡娘子与青豆的焦急,蔡红豆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样子,不该这么难过,不该让家里人担心,因为他们本来就说好的,生下孩子,再无交集。

    ——她突然怔在原地,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

    突兀,嘴角扯起抹自嘲的笑。

    对哦,她怎么忘了,他们的关系,好似一直都很尴尬。

    是她太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居然妄想跟他更进一步。

    蔡红豆闭闭眼,手指慢慢锁紧。

    蔡娘子和青豆发现,蔡红豆的状态恢复了正常,又会笑盈盈地同她们讲话了,也不走神了,她们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小谭寺住了三日,三日后,三人回到蔡家庄。

    蔡老三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同黄豆望眼欲穿地望着门口。

    甫瞧见蔡娘子藏蓝色的衣角,他立即站起身,黄豆已经“哒哒哒”冲了出去。

    “大姐!”黄豆一把抱住蔡红豆。

    “你这孩子,当心冲撞了你姐!”蔡娘子被吓了一跳,忙将他从蔡红豆的怀里抽出来。

    蔡红豆笑笑,揉了揉黄豆的脑袋瓜,笑道:“没事,娘,黄豆没用力。”

    黄豆挠挠头发,说:“爹做了一大桌子饭,大姐,来。”

    他拉着蔡红豆走进院子。

    蔡娘子将竹篮放下,洗了洗手,说:“我去下面,当家的,面揉了没?”

    “揉了,就放在灶台旁边。”

    “行。”

    过了会,蔡娘子端了碗长寿面出来,放到蔡红豆面前,笑吟吟地望着她。

    蔡红豆小心翼翼没有咬断,完毕,心满意足笑:“娘亲的长寿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偏你嘴甜!”蔡娘子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

    过了生辰,她便十八了。

    北梁国女子成婚年龄一般在十六七左右,因家中有事,耽搁到十七/八的也有,蔡红豆的年龄属实不算小了,好在因着王弘文的事在前,村民也没说什么闲话。

    但她现下过了十八岁,距离王弘文成亲也有两三个月了,村里的媒婆便开始按捺不住了。

    送走第三个过来探听口音的媒婆,蔡娘子望着自家大闺女外秀丽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子,尤其美貌的女子,总要多惹人惦记。

    蔡红豆无辜地望着自家娘亲,她低下头,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为着这个,她肯定不能成亲。

    在蔡娘子手忙脚乱应付她的婚事时,蔡红豆终于等来了随遇安的电话。

    接电话前,蔡红豆很是出神了会。

    仿佛初次意识到,她用的是“等”这个字眼。

    原来,她一直在等他的回信。

    她垂下头,心情闷闷的,声音也低低的,“嗯。”

    随遇安张张嘴,一时无话,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况且还砸下来那么大一块巨雷,砸得他现在都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红豆……”他叫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实话,哪怕过去好几天,随遇安心里仍旧没个准确的念头。

    逻辑告诉他,那是不可信的,也许对面这个蔡红豆是个精神失常的精神病人,编织了一个生存在古代的美梦,但是跟她打通电话,听到她纯净软糯的声音后,他又陷入了踌躇。

    他跟她相识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左右,但是这短短三个月,却足以让他对她了解透彻。

    因为她本就是个纯净得一望就能望到底的人,以前他觉得那是村里人特有的淳朴,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所以,这样的红豆,真的会骗他吗?

    过了好一会,他舒了口气,将这几天思考的结果倾诉出来。

    “说实话,我至今仍不能相信你,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当然如果是真的,想必你觉得我这个人也很匪夷所思,所以,”

    顿了下,他轻声而坚定道,“我们先放下这件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边,蔡红豆却是分外迷茫地眨了眨眼,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听他最后一句话,他好像相信她怀孕了。

    蔡红豆抿抿唇,这几日她也认真想过了,“我曾经说过,并不需要你负责,所以不管你是否相信,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随遇安梗住了……

    半晌,他晒道:“是,是我贱,非要上赶着知晓您的情况才能安心。”

    蔡红豆手指紧了紧,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垂下眼帘,嘴巴微微嘟起,不开心了。

    察觉到这边的小情绪,随遇安叹口气,到底还是先说了软话,“你日后有事,就跟我打电话。”

    话落,突地怔住,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即使她跟他打电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他们在一处,他保证可以护她周全,但两人之间若隔了时空……

    蔡红豆却只当他是天上的神仙,而且应当是没什么法力的小神仙,于是应一声,道:“好。”

    随遇安将那点子突如其来的怅惘丢到一边,想到她若真是古人,那估计不知道怎么把玩手里的手机,当下叮嘱道:“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叫手机,可以用来打电话,也就是如咱们这般对话,可以发短信……你大概不知道何为20个字母,罢了,这项功能你用不到,还可以娱乐上网……”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只有下雨才能打通电话这件事,进而想到那晚的情景,正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他之前还奇怪为何只有雨天能接通电话,若是按红豆这个说法,似乎又能解释通了。

    扶住额头,随遇安苦恼地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想认同红豆的细节。

    叹口气,他慢慢道:“你点下中间,看屏幕亮吗?”

    蔡红豆听话地用大拇指戳了戳中间,黑匣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摇摇头,说:“没反应。”

    “果然不能用,也罢,没什么可遗憾的,你以后若想给我打电话,还按照从前那样的方法就好。”

    又是一处认同红豆的细节,前提是红豆没有骗他。

    但是他相信,红豆不会骗他。

    没了要交代的话,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那天。

    “你最近,身体没事吧?”

    以及,熟悉的客气话。

    蔡红豆侧首,盯着窗外慢慢移过去的光影,突兀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她垂下眼眸,语气冷淡,“没事。”

    随遇安愣住了,后知后觉发现红豆对他外冷淡,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那边漠然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下!”随遇安瞪大眼睛,“红豆,你,你怎么突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他憋住嘴,陡然委屈起来。

    蔡红豆没吭声。

    “我,我都不在意这件事了,你怎么,怎么反而生气了呢?”

    蔡红豆仍旧没吭声。

    “你说话啊!你别挂啊,我们说好的,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跟彼此说清楚,不能将误会留夜的。”

    蔡红豆还是没吭声。

    “红豆,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她一直没说话,随遇安急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大滴大滴泪水掉下来,滴在蔡红豆膝上的小衣上,她眼前一片模糊,鼻头却越来越酸。

    “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上次,上次不仅凶我,还怀疑我拿怀孕的事骗你,这次又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可是,可是你不要我了。”

    蔡红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不住地用袖头擦去泪水,可是下一刻泪水又会漫无边际地涌上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这个神仙,我也从没妄想过和你产生交集,是你,是你非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今却说着这样的话,我真的,真的好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真切而澎湃的感情,这样浓烈又即将破碎的痛彻心扉,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心里的痛苦,惶恐,不安以及,不舍。

    只能断断续续说着心里的话,诉说着内心的所有情绪。

    末了,她将胳膊压在眼睛上,好似这样就能阻隔泪水的流失。

    “随遇安,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从没有奢望过让你负责,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就这样,断了吧。”

    听着那边蔡红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随遇安脑袋一白,下一刻,巨大的,从没有感受过的疼痛以及疼惜感朝他扑面而来,他惶然无措,数次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直到听到蔡红豆说到“断了”,他内心一紧,惶急的话破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不能断!千万不能断!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守护这个孩子出生,怎么能断了?”

    蔡红豆慢慢停了抽噎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们彼此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

    随遇安突然怔住,之前几天,他一直在踌躇红豆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却从没想过,如果红豆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之间隔着的便不只是万水千山了,他们甚至,这辈子都没办法见面。

    呼吸一滞,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突然袭上心间。

    随遇安从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渴望红豆说的是假的,他渴望,见到她。

    他苦笑一声,“这只是,上天对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他语气突然落寞下来,蔡红豆怔怔地用袖子抿去眼角的湿润。

    “总之,我没有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随遇安强挺起精神,安慰蔡红豆,“主要我是,我是没找到你所在的那个村子,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哈哈,结果我这里并没有查询到你说的那个村子,所以我以为你在骗我,对不起啊,红豆,我不该怀疑你。”

    他没对红豆说他们时空不同这件事,说了又能怎样,徒徒增加对方的惶恐罢了,他也不忍心让红豆惶恐难过。

    蔡红豆呆呆地放下胳膊,很单纯地信了,“真的?”

    “对啊,你看我这么失态,就是这样。”随遇安心里好似掺了苦咖啡,面上却强打起笑意,絮絮叨叨,“真是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

    蔡红豆有些不好意思,面庞倏的红了,跟煮熟的大虾似的。

    她好似,冤枉了随遇安。

    盯着手里这本野史,随遇安眼神渐渐飘远,这几日,他除了纠结踌躇红豆说的话,还控制不住手脚去查了开熙二十一年的相关记载。

    网上关于开熙年的记载十分稀少,只提及这是个只绵延两代的短命朝廷,开熙是北梁开国皇帝的年号,其他具体的信息,哪怕是野史,也很少记述,这个神秘的朝廷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

    突地,他眼神定住,定在了桌子上一个盒子上。

    过了很久,他沙哑开口,“红豆,我恐怕没办法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了。”

    蔡红豆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这么冤枉随遇安,他却还给她准备了生辰礼。

    她呐呐道:“那,那就算了,对,对不起,随遇安。”

    “没事。”随遇安苦笑。

    挂掉电话后,蔡红豆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随遇安,还觉得,有点丢脸。

    她怎么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还说了那么过分,那么羞耻的话。

    蔡红豆捧住通红的脸,眼底是一派不染尘埃的纯然天真,而那边的随遇安,却盯着手中野史上面关于北梁国的地图呆了许久。

    用晚饭时,蔡红豆惦记着随遇安这件事,看到蔡老三,转念一问:“爹,咱们蔡家庄隶属哪个省啊?”

    “哪个省?”蔡老三扒拉口饭,边咀嚼边想,“好像是湖,湖,湖什么。”

    “湖广省。”蔡娘子接了他嘴中的话,瞪了眼讪讪的蔡老三,转眼看向蔡红豆,问:“红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蔡红豆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湖广啊,下次就可以同随遇安说了,她抿唇一笑。

    蔡娘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奈何她一直低着头吃饭,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晚上,蔡娘子靠在床头,将脚伸进蔡老三怀里暖脚,她当年生红豆伤了身子,这些年手脚一直冰凉,尤其到了冬季,每晚要靠蔡老三暖和许久才能睡得安稳。

    蔡老三抬头瞥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笑:“你这是又在思考什么?跟你说过很多次,心思不要那么重,学学咱家大丫头,心里敞亮点,这肩上的担子才轻松。”

    蔡娘子看过来,“我想的就是你家大丫头的事。”

    “嗯?”蔡老三愣住,“怎的了?”

    “你没发觉你家大丫头这两日情绪大起大落,时喜时悲,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蔡老三没蔡娘子心细,且蔡红豆心情大起大落时住在寺庙,所以还真没发觉。

    “我怀疑,红豆最近有心事了。”蔡娘子一言定锤。

    愣了会,蔡老□□应过来蔡娘子话里的话,他感到匪夷所思,笑:“怎么可能?红豆一直待在家里,就待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也是蔡娘子不能理解的地方,红豆一直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按理说,不该认识些八□□九的人。

    “好了,”蔡老三将她揽到怀里,“不要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吧。”

    蔡红豆不知道蔡娘子已经怀疑她了,早晨起来,见蔡老三收拾东西,她问:“爹,你要去镇子上吗?”

    “不是,爹去县城。”

    “哎?”青豆惊讶地看过去。

    蔡老三每隔段时间就要去镇子上一趟,卖他做的那些小东西,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回来还会给家人带点小东西,例如头花啊,纸张啊之类。

    蔡老三解释道:“上次庙会有两件大东西没卖掉,镇子上不好卖,所以爹打算跑县城一趟。”

    “哦。”

    “爹,今日休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黄豆眼巴巴地看着蔡老三,他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县城,上次大姐她们去他就眼馋坏了,但是那次不是休沐,他就没赶上。

    蔡老三犹豫,照他的意思,是希望男孩子多出去走走,但是黄豆毕竟还小,一路奔波,他怕他受不住。

    黄豆忙保证,“我每日去隔壁村进学,现在腿脚可麻利了,况且,况且,我还想给大姐和二姐买点胭脂水粉什么。”

    蔡老三神色渐渐缓和,“好吧,那你一会收拾下。”

    黄豆眉眼透出得意,他就知道借用大姐和二姐的名头,爹爹就会同意。

    红豆无奈好笑,青豆则白了他一眼。

    蔡老三走后,蔡娘子带着青豆去隔壁村看望老姨,蔡红豆则在家看家,过了会,突听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她愣住,忙跑出去,走到屋外一看,外面果然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来愈冷了。

    望了会,蔡红豆突然跑回屋子里,翻出黑匣子,然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按下了那个圆点。

    电话被接通。

    “红豆?”随遇安惊讶。

    他们昨日不是刚通过电话吗?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蔡红豆脸色通红,结结巴巴。

    “嗯?”

    “我,我昨日,误会你了。”

    蔡红豆觉得自己还是要道个歉,她昨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即使随遇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总归是她错了,她一直于心不安。

    随遇安愣了下,倏忽,神情温暖,“傻瓜。”

    蔡红豆抿唇笑笑,顿了下,说:“对了,我昨日问了我爹娘,我们这里隶属湖广省。”

    “哦。”随遇安愣住,其实他之前查资料就查到了。

    “所以,所以,你看看,你现在能找到我吗?”

    蔡红豆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她不是想和随遇安见面,只是,只是回答他的疑惑罢了,对的,只是回答他的疑惑而已!

    “呵,”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笑,酥酥的,麻麻的,蔡红豆脸庞“轰”一下——炸了!

    “我知道了。”随遇安嘴角愉快地勾起来,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咪。

    蔡红豆莫名觉得,他这个“知道了”蕴含更深的寓意,同时,脸蛋也更加红了。

    好在,院子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帮她及时解了这份尴尬。

    蔡红豆将黑匣子掩到枕头下面,走了出去,看到外面的来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王婶。”

    王婶扭着肥硕的屁股挤进她的小屋,肆意打量一番后,问:“你娘呢?”

    蔡红豆礼貌地笑:“娘去隔壁老姨家了。”

    “哦~”王婶自然也知晓蔡老三那唯一的亲戚。

    听到后,她也没走,反而坐了下来,然后像主人招呼客人似的,唤她:“来,坐,红豆。”

    蔡红豆犹豫地坐了过去。

    “啧啧,”对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清秀靓丽的容颜,王婶不禁啧啧出声,“这张俊俏的脸蛋也不知随了谁,恍恍一瞧,跟天边的仙女儿似的。”

    蔡红豆尴尬笑笑:“自然是随了我爹娘的。”

    “嗤,”王婶摇头,不以为然,“你这样貌,是有半分随了你娘,但却比你娘年轻时更加好看,至于你爹,算了吧。”

    黑咻咻跟块煤炭似的,五官勉强算得上端正,跟红豆青豆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幸好,你们倆姐妹都不随你爹。”

    蔡红豆尴尬一笑,也没生气,她知道村里的婶子们性子直爽泼辣,爱议论个闲事,也没坏心思,只是她性子婉约安静,向来不习惯这样,尤其在王婶子这种人跟前。

    她问:“不知婶子找我娘有何事?”

    “自然是好事。”说着话,王婶子却盯着蔡红豆露出“嗤嗤”的痴笑。

    蔡红豆:“……”

    “好孩子,”王婶子揽住蔡红豆的柔荑,道,“现下可有件顶顶的好事,你可知镇子上的祝家,祝家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却已是秀才公,你……”

    “婶子!”蔡红豆猛然抽出手,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您若真有什么事,不如等我娘回来了再说。”

    王婶子笑呵呵地抽回手,也不恼,年轻女孩子嘛,脸皮总是薄一些,她敢保证蔡娘子听了这门婚事绝对满意,镇子上的祝家公子可比村里的王弘文更加优秀,家世也更好一些。

    她站起身,道:“行,那婶子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王婶子扭着肥硕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看起来心情极好。

    蔡红豆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却没放在心上,她知道,娘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转头拿出黑匣子,不好意思道:“刚刚家里来了客人。”

    随遇安怒气冲冲,“祝家公子又是什么鬼?”

    别以为声音小,他就没听清,刚刚那位大婶明明话中有话。

    “啊?”蔡红豆茫然,“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那位祝公子。”

    闻听此言,随遇安心里好受了点,他“哼”一声,“你现在有了身子,自不能随意与人结亲。”

    “我知道。”

    蔡红豆回答得乖巧自然,随遇安的心却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虽然不怎么了解古代的制度,但也知道,未婚先孕,于女子来说,会带来多么大的恶果,甚至还会遭浸猪笼。

    他脸色一白,“红豆,你有身孕这件事,旁人不知情吧?”

    蔡红豆摇摇头,说:“自是不知情的。”

    “你千万别泄露了这件事,免得给自身带来祸端。”

    蔡红豆心里一暖,“你放心,我知晓的,家人也都替我瞒着这件事。”

    随遇安想到他的家人,也不禁露出笑容,他当初就是为着红豆家里温馨的氛围才下定决心走入她的生活,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背景,更是为她拥有这样恩爱的家人而高兴。

    这种生活环境下的红豆怪不得那么通透,善良,温和。

    他动情出声,“红豆,你很好。”

    “嗯?”蔡红豆眨眨眼,一时不解。

    “没事。”随遇安躺下来,耳边听着蔡红豆软言浅语,眼里揉满了温柔。

    同随遇安简单说了两句,瞧时间快到了,蔡红豆便挂断了。

    她走出门外,瞧见外面还在下雨,眉尖不由蹙住。

    现在还在下,不知道县城的爹和小弟怎样了,娘和青豆去隔壁村她倒不担心,不过爹和小弟应该知道躲雨。

    心事重重的蔡红豆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好在下午时雨就停了,又过了大半时辰,爹娘他们总算相继回来了。

    蔡娘子和青豆没淋到,蔡老三和黄豆倒是湿了一侧肩膀,红豆忙着给黄豆找出来衣服,让他换上,又给蔡老三找出来毛巾,被蔡老三按住,说:“先别忙活,我这里有二妮给你带的东西。”

    说罢,他放下背篓,从掩的严严实实的背篓里掏出一匹素色的布匹。

    “今日去县城,恰好碰见二妮,这是她让我替你捎回来的。”

    蔡红豆张着嘴巴摸了摸顺滑的布匹,瞧见是极好的料子,她不解又茫然道:“为什么给我捎快布料?”

    “二妮说,这是她家小姐赏赐给她的,一共两匹,遂给你送来一匹。”

    蔡娘子慨叹,“二妮这孩子,既然是小姐赏的,留给自个便是。”

    蔡老三无奈,“二妮这孩子一向实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死活推拒不要,二妮就直接塞到我手里转身跑了。”

    蔡红豆想到二妮往常的穿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拿着手里的布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蔡娘子却道:“这是二妮的一片心意,你不收便是对不住她了,娘知道你心疼二妮,不若如此,这块布匹恰好可以做两身衣服,你自个做一身,给二妮做一身,过些日子去县城时,穿着这料子做的新衣服去看她,她定然十分开心。”

    蔡红豆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蔡老三笑笑,“好了,饭做好没……对了!不用去探望二妮,二妮说过些日子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将衣服给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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