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妹?”
蒋柔推开他, 别过头。
陆湛伸出一根指头勾着她的下巴, “来,宝贝, 叫声表哥?”
蒋柔才懒得理会他,说:“你怎么那么变态啊, 我们回去吧, 都出来多久了。”
陆湛捏了捏她软软的脸,实在是想听,被勾得心痒痒的,说:“求你了, 就叫一声呗。”
“叫一声,我们就回去。”
“就一声。”
“乖——”
蒋柔绷绷唇,实在是受不了陆湛这跟口香糖似的磨人劲,声音淡淡的,却夹杂着无奈的笑意, “表、表哥。”
“哎——”
陆湛心都酥了, 要不是在公众场合的走廊, 他真想捧起她的小脸, 狠狠地亲上一口。
陆湛厚颜无耻地讨价还价,“加个大行不行?大表哥?”
蒋柔大拇指和食指托起他凑上来的大脸,将他扳了过去。
陆湛耸肩, 也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说:“好吧好吧, 回去。”
蒋海国去结账了, 陆湛出来了半天,也不想太过分,一前一后往回走,眼看着要穿过屏风,身后突然传嘻嘻哈哈的声音:
“你们那来男的是不是都很矮?”
“不好意思啊,你有一米七吗?你是女子帆板还是男子帆板啊?”
“女子帆板也不会那么矮吧。”
蒋柔和陆湛听见“帆板”两个字,同时回过头。卫生间门口站着三个男生,其中一个又高又瘦的手背横在空气中往下划着,还故意矮下身,态度极不尊重,嬉笑地说。
他们中间是一个身量不太高的男生,穿着运动服,面色难看。
蒋柔打量几眼,觉得那男生很眼熟,小声对陆湛说:“陆湛,他是不是体校的…跟你吵架的那个?”
“嗯。”陆湛手臂环胸,脸色微沉。
陆湛一眼就看出来了,中间是刘明海。
那几个男生都是W市本地的选手,他们都住在一栋楼。刘明海还是那套激进比赛的路子,之前在预赛中就很不招人喜欢,或者说,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对手。估计是看他不爽,撞见了。
陆湛偏头冷眼看着,其实要是换个人,他绝对会上去帮忙,毕竟都是一个市区里的。但他和刘明海有过节,上次体校一堆人来挑事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几个男生跟变换的阶梯似的,一上一下,还比着身高。
刘明海比赛冲但不代表没脑子,他打不过这三个男的,但是他最恨别人说他身高,身体颤抖,捏紧拳头。
“哥们儿,不是我说啊,你也太矮了吧。”
“我们女队员跟你差不多高。”
他们语气也并非挑衅,只是这样开玩笑的口吻,也令人十分厌恶。
“这有点过分了吧。”蒋柔皱起眉,陆湛再看不下去。
他对蒋柔使了个眼色,左手搭在右手手腕活动一圈,缓缓朝他们走去。
几个男生背对着陆湛,并没有注意到,还在嬉笑——
“你叫刘明海是吧?哥们儿?琴市的?我听说你之前还想练帆船来着?”
刘明海没想到会被提及这个,面色涨红,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真的假的?”旁边人起哄。
高瘦男煞有其事说:“真的啊,咱们练帆船的老K说的,他教练认识人可多了,说是琴市有个男的找过人家刘成闵呢,结果被人给回绝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刘成闵什么人啊?会收你这种弟子?”
“帆船至少一八五吧,你估计能长到!”
这番话清晰地落入陆湛耳边。
他脚步微顿。
他并不知道舅舅和这个小鲶鱼之间有这种旧事,刘明海想练帆船,还找过他舅舅?
这几句话显然戳到刘明海的痛楚,少年面色大变,再忍不住,猛地跳了起来,一拳砸向其中一个男的。他个头小,但灵活,打了个措手不及。
少年们都是热血的年纪,看见队友被打一拳早把规定抛在脑后,剩下两人的拳头直往刘明海脸上砸。陆湛眉头紧蹙,眼睛微眯,也顾不得再计较旁的,猛地一手抓住一只手腕,慢慢收力攥紧,声音嘲讽,“这就是你们W市的待客之道?”
四个男生都是一愣。
刘明海还在气头上,看见陆湛更是难堪,愈发羞恼,毫不犹豫就要再打。陆湛还擒着那两人的手,一时间抽不出空去拦住他,但是他心底清楚,人家只是讽刺玩笑,他赛前这样动手很可能是会取消资的。
“您闹腾个什么劲儿?”他不赞同地说。
刘明海没停手意思。
眼看着拦不下,陆湛低骂了句脏话,措手不及间,一道纤细身影跑了过来,声音轻轻的,温柔平和,又有着春雪消融般的绵绵力度,令人心神宁静,说:“你们干什么?马上比赛,都别打了,难道想被禁赛么。”
蒋柔拦住了刘明海。
她只比刘明海矮几厘米,但男生不显身量,两人像是一般高。她抓着他挥动的拳头,刘明海的脸瞬间红成猪肝,松开手,诧异地扭过头,脸更红。
几个少年的目光都跟着转了过去。
陆湛微微松手,也看了过去,少女站在那儿,紧身轻薄的棉质T恤,低腰短裤,因为热,长发高高扎成一个髻,几缕鬓角慵懒地垂着,肤色雪白,杏眸潋滟。
她站在那里,青春又美丽。
剩下五大三粗的男生当着同龄的漂亮女孩面儿,瞬间不打了,他们认出是陆湛,气焰更消下去,收回手,脚底磨蹭着地面,偷偷看了女孩子几眼,最后又狠狠瞪了瞪刘明海,转身离开。
走廊霎时安静下来。
工艺纸灯亮着朦胧的光。
陆湛想到刚才那些眼神,心里特别不快,占有欲全被激发出来,他猛的揽过蒋柔的腰肢,将她按在自己怀里,看都没看刘明海,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
那头,蒋海国已经结完账等急了。
蒋海国和蒋柔今天坐了大半天车,此刻也有点累,回去的一路上,大家都安静许多。
他们先把陆湛送到基地门口,蒋海国看了看两个年轻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什么,说:“我去那边抽根烟,柔柔,你在这给小湛打个气。”
蒋海国走远了。
蒋柔望着陆湛,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门卫室旁边栽着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葱绿的树叶将墨蓝色的天空割成一小片一小片,滤下浅浅的橘黄的灯光。
陆湛牵着她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身体斜斜地倚靠着栏杆。蒋柔脑袋里还装着刚才的事情,问:“刚才是别的市的队员吗?”
陆湛点了点头。
蒋柔说:“他们厉害吗?”
陆湛说:“还好吧,别担心。”
他眼睛看着她,不禁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蒋柔说:“我也不知道。”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可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海域、还有陌生的、不怎么好惹的选手的缘故,她莫名其妙紧张,比自己上次参加市运会都紧张,胸口像是压了块青石板,喘气都有负担。
“你们不会起冲突吧?在海上?”
陆湛说:“跟我起什么冲突?跟刘明海起才差不多吧。我这实力用不着那些,我比赛都可老实了。”
蒋柔盯着脚尖,听着少年嚣张自信的话,眼睛弯了弯,像是小月牙。
“你上次省运会背部的伤,真的全好了吗?这次会不会?”她又想到一件事,还是很担心。
话刚刚说完。
陆湛突然伸开手臂,抱住了她,男生的怀抱有力温暖,透出一点烟味,还有轻微汗味,却并不难闻,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将她搂在自己胸膛。
“别担心傻丫头。”陆湛低下头,在她耳畔温和说:“早就好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这次不会有事的。”
“哦。”
蒋柔将头埋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倚靠着他,倾听着他的心跳。
其实她知道以陆湛的实力,省运会没什么问题,但是就是会担心。
帆板运动是所有运动中最没有确定性的,就是国际比赛、老选手,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四、五天连续不断在海面上比赛,她担心他的旧伤,担心某轮时他被其他队员干扰,担心他万一有失误,甚至还胡思乱想着,万一他最后没夺冠的话…他会不会很受打击。
不过她没有再将这些表现出来,神色温婉,充满鼓励。
他们静静地抱了一会。
陆湛弓下腰,安抚般亲了亲她的额头。蒋柔难得的乖顺,垂着眼睫,仰起小脸,像小猫似的回应着他的吻。
陆湛抱着她腰,嘴唇顺着鼻尖往下,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他最近天天训练,荷尔蒙分泌的旺盛,年轻强壮的身体就像绷紧的弓,被压抑得蠢蠢欲动,迫切地需要宣泄与放肆。
可他又不敢太过分,怕贪婪的欲念被勾起来便控制不住。他很快止住,粗着呼吸摸了摸她的脸颊,便放开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蝉鸣声。
时间愈发晚,陆湛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长长地深呼吸后,恢复正经,低声说:“好了,我必须得回去了。柔柔,我们明天训练不多,但还要讲最后战术什么,估计也轻松不下来。你明天跟叔叔去市区里玩玩,吃顿好吃的,不用再来看我了,我们赛场见。”
他叹口气,捏着她的手指也是舍不得,“我怕分心,乖。”
蒋柔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加油!”
陆湛快速地抱了她一下,依依不舍地进去了。
二、
省运会第一天。
蒋柔和蒋海国起了个大早,两人步行到训练基地。门口停着几辆大巴车,这几天天气尚可,帆船帆板项目是同时进行,约莫共有十二个市一百多名选手参赛,陆湛属于帆板RS:X级,也是现在国际赛事中最常见的一个帆板级别。
除此之外,还有帆板T293团体赛、帆船470级、帆船激光雷迪尔级等等。
许多家长目送少年们上车,蒋柔和蒋海国被挤在后面,只在大巴开车前才看到坐在最后排的陆湛。
他戴着纯白色耳机,姿态闲散且漫不经心,没有其他选手们那么紧张激动。
只在看见他们时,陆湛眼睛亮起,稍稍坐直身子,将旁边活动的窗户打开,轻巧地吹了声口哨。
他朝蒋柔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别担心。”
但是蒋柔的心,偏偏就那么一下子悬起来了。
几个小时后,她的担心很快得到证实。
帆板比赛场地宽阔,很难像普通竞技运动那样给予观众一个可以俯瞰全场的看台,只在海岸边修建了一个灰色看台,可以目睹起航、冲线。
蒋柔在一群乱糟糟的、看热闹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手掌撑在额头,认真地望向海面。
蒋海国眉头紧缩说,“今天小湛要受累了啊。”
潮流适宜,但是风属于中小风向,这种风对于体型偏瘦的运动员来说是有优势的,因为整个较轻较平稳,在海面上速度无形中会快。
而像陆湛这种体力型选手,比较擅长大风向,强有力的出击,乘风破浪中的冲刺,才能展现最好的状态。
此外,陆湛在中小风向中要不断摇帆控制,寻找平衡,极消耗体力,如果后面几天遇见大风向,体能也会有折扣。
蒋柔和蒋海国惴惴不安地等着。
所有选手在海面上准备了足足一小时,风稍大些,才终于鸣笛起航。
他们能看见,陆湛整个人如利箭一般,肌肉绷紧,率先抢了先机。
他老道娴熟,挑了一个极好的航线。
但是随之绕过浮标后进入的迎风区域后,速度慢慢开始有差异,风小,陆湛不断摇帆调整角度,一直处于第一梯队。
蒋柔心跳得极快,拿着望远镜四处搜寻,可惜再往后,她去看不见了。
“爸,你说陆湛能拿第一吗?”蒋柔无奈地放下望远镜,问父亲。
蒋海国在看还拉在后面的选手,说:“不一定。”
蒋海国经验丰富、猜测准确,不出他所料,陆湛在顺尾风区域被超越上来,刘明海跟打了鸡血似的,阴沉着脸快速冲线。
蒋柔看不到这些,但是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这一天的三轮比赛,陆湛的成绩不是很理想,都在三、四徘徊。
相较而言,W市的选手可能更加适宜海流风向的原因,成绩都较好。
琴市选手唯独刘明海表现绝佳,拿过一轮第一,剩下是第二跟第四,总分第一名。
第二天情况也类似,陆湛早上的成绩还不错,但是到下午的两轮,风力小得可怜,已经接近帆船比赛规定的最小风速。
每轮的航行时间都在不断拉长,温度偏偏极高,灿烂剧烈的阳光直射海面,蔚蓝的海水泛着灼灼的金光。
比赛渐渐变得冗长难耐。
看台上的观众们也没第一天那么多,大部分都去看更有趣味的帆船比赛。
蒋柔将父亲给带来的遮阳伞丢在一边,攥紧望远镜看向海面,这次,他们坐到了终点线附近的看台。
天气炎热,纵然已经下午三四点,但是高温仍不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炎热带来的特有的躁动,海风也没有凉丝丝的感觉,反而裹挟着湿气,浑身感觉黏腻不适。
“省运会比赛一共持续四天,现在是第二个比赛日的第六轮比赛,大家可以看到,天气非常炎热,但我们的选手们不惧高温,仍在海面上拼搏——”
“来自琴市帆板队的刘明海暂列第一,紧跟着的是来自W市的两名小将,孙以军和于宁,都是年仅十七岁,然后是琴市的陆湛,他是前年省运会的冠军,因背部受伤而修养一年…”
“陆湛是我国‘帆船第一人’刘成闵的外甥,曾在帆船项目中得到过非常好的名次,他的转项也让刘先生大为惋惜。此次比赛他的状态不佳,现在总成绩暂列第五名,是天气原因还是个人状态?抑或是保存实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女记者官方地播报引来蒋柔皱眉。
但是她知道,陆湛成绩确实不足够好。
已经有帆板从海面上飘过来。
蒋柔整个人站在下层看台的最边缘上,隔着白色栏杆就是海,仔细地搜寻陆湛的那艇小红板。
因为风小,所有的选手都握紧帆杆,身体下蹲、起伏、用力,臀部外顶,竭尽全力,但是速度也不见快多少。
如果速度快这样的姿势会感觉潇洒、与海拼搏,但是速度慢,看上去有点点辛酸。
蒋柔很快在望远镜中找到了他,他还是在第一梯队。
少年身姿挺拔,神色坚毅,冷静而沉稳地操纵帆与板,尽量利用海水而不是风向,往前冲。
他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心态平稳。
灿烂剧烈的阳光打在他侧脸,拉下倾斜的阴影,短短的黑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的,古铜色的脸颊边一汗淌下,顺着滚过脖子上的经脉,滑过凸显的锁骨。
蒋柔眼睛贴在镜片上。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眼睛微微眯起。紧身冲浪服毫无疑问被海水与汗水浸湿,天气很热,他裸露出的肌肤有海水快速被高温晒干后遗留的白色痕迹,是盐霜和碎屑。
一天的比赛,蒋柔坐着站着都感觉受不了,更何况他已经连续这么久。
曾以为三四月份天冷时的比赛时难熬的,现在想来,高温下的闷与湿、燥与黏,更是令人受不了。
马上冲线。
快啊快啊。
蒋柔心里催促道。
“柔柔,你慢点!”
蒋柔看得太认真,几乎要从栏杆上翻下去,蒋海国拽住她手腕往后提了提。
“这不公平啊——爸爸——”蒋柔看见陆湛是三、还是第四过的线,放下望远镜,抱怨道:“这鬼天气这个样子,对陆湛而言就是很不公平啊!”
“你看他每次都是第一梯队,但是每次都在三四名,他操作没有问题,是这种小风速对他不利啊!”
蒋海国一点也不急,说:“所以帆板比赛也不是一局或者一天定胜负,这个不稳定性本来就是很大的,有时候运气的确重要。”
蒋海国说:“所以说,帆板比赛也没有世界记录,因为水流水速、风速风向都是不同的,只有最好的成绩。”
“如果这次都是中小风导致的成绩不好,那陆湛就应该好好思索下,他该如何克服中小风的问题,打败对手。”
蒋柔不说话了。
她心疼他。
蒋海国笑了笑,说:“其实他做得已经很好了,毕竟还年轻么,而且这样的自然条件,他还能保持在前几名,只要积分差得不太远,明后天还是很有希望的。”
今天比赛进入尾声。
陆湛往前进了一名,第四名。
“很好了。”蒋海国眼底有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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