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棺

    十日后,寒江村。

    已是十一月末,寒江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加之昨夜落了场大雪,冰面早冻结实了,一大早就有几个孩童在江面上玩耍。

    秋觉用旧棉袄把自己裹严实,背上药篓子出门寻只有大雪后才盛开的寒石花,如果运气好采到足够多的寒石花,今年这年就好过了。

    经过寒江时,在冰面上嬉戏的三两个孩童遥遥朝他招手:“秋哥哥,又去挖药啊?”

    秋觉笑得两眼弯弯:“是,换了钱给你们买糖葫芦。”

    秋觉性格好,长得又好,自然深得小孩子们的喜欢,他温和的嘱咐了几句,冰面滑仔细摔疼了,便又朝深山方向走去,可走不过十步,就听到一声巨响——

    轰隆隆,紧接着是孩童们的惊叫声!

    秋觉急忙回头,原本厚实的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慌乱中他扫了一眼惊叫的孩童,看并无少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村民也闻声赶来,纷纷紧张的问发生了什么,确认自家孩子全须全尾才放心,孩子们吓得失了语,其中稍大胆的一位扯着哭腔指着冰窟窿道:“有……有水鬼……来索命了。”

    众人顺其所指,才发觉碎裂的冰面上浮着一具棺材,皆面露骇然之色,太邪门了。

    咚,咚咚,咚咚咚!

    泡在冰水里的棺材发出一阵阵撞击声,早就吓得失了声的孩童腿都软了,几个村民也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忙抱着孩子阿弥陀佛的往村里跑。

    剩下一个看热闹的乞丐和秋觉并肩站着,乞丐看着咚咚直响的棺材,煞有介事道:“这口棺材是上等血乌木造的,我当年在幻冬城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血乌木,价值不菲,想必棺中的陪葬品更值钱。”

    “……”秋觉也不知是吓得失了神还是怎的,望着棺材一动不动。

    乞丐从褴褛的衣衫里掏出几张符咒,继续道:“年轻人,我可不怕活尸,也有治他们的办法,见者有份,我们把棺材打捞上来,里面的陪葬品,连同这口乌木棺换了钱平分如何?”

    怔愣的秋觉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又摇头:“赶紧打捞罢,万一里面是活人呢?”

    乞丐讥讽一笑:“做梦呢?”

    秋觉不理会对方的嘲讽,忙脱了棉袄准备去打捞棺材,可他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显然干不了这活儿,乞丐叹了口气,去村里寻年轻力壮的汉子,将自己发家致富的说辞重复了几遍,听说有钱拿,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就加入了打捞行列。

    齐心协力努力了近一个时辰,这口诡异又值钱的棺材终于被打捞上岸了,乞丐有模有样的将符纸贴在棺材四周,手舞足蹈的念叨着咒决,一旁的秋觉心焦:“老先生……赶紧开棺吧,万一人活着还能救一命。”

    乞丐冷笑:“若是活尸,全村人都得被它咬死了,这责任你担?”

    秋觉气结,只盼着这神神叨叨的仪式赶紧结束,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棺材中的人并没有死。

    半个时辰过去,众人终于准备开棺,秋觉没什么气力却也撸起袖子来帮忙,村里人看乞丐做了法便定了心,远远的围着看。

    “三,二,一……”

    棺盖被掀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众人一时都有些晃花了眼,定睛再看时,棺中灌满了水,一尾红白锦鲤摆动着尾巴,想必刚才咚咚咚的声响就是锦鲤发出的,而棺材底躺着一人,面色苍白眉眼紧闭,沉在水里宛若一块美玉。

    那锦鲤见了人,蹭的一下钻进那人瀑布般的发丝里,转瞬消失了踪迹,乞丐忙赶上来看,发现空荡荡的棺中只躺着一个人,根本没什么陪葬品,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啐道:“奶奶的,碰上个穷死鬼。”

    顿了顿又痞气一笑:“倒是个俊俏的穷死鬼。”

    “真俊……”一道儿开棺的青年盯着尸体沉静的面容,一时都有些恍惚,又记起方才锦鲤棺中游的魔幻情景,出神道:“莫不是什么神仙……”

    秋觉顾不上棺中的水会把他唯一的冬衣浸湿,吃力的将棺中人半拉半抱了起来,手指搭在对方腕脉上,片刻,面露喜色:“还……还有脉搏,他……活着!”

    众人诧异,乞丐也惊得一时无言,半晌才道:“这……真是见鬼了。”

    ……

    秋觉捡了个神仙养在家的事儿,不出一日就传遍寒江村,而当日开棺遇见锦鲤一事,更是被一传十十传百,连百里外的笠州城都传开了,更有人添油加醋将其写成话本。

    这位神仙身中奇毒,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加之又被密封在棺材里,沉入冬日的河底数日,能活下来是个传奇,用老乞丐的话说,他见过那些修仙的大能,都未必有这个能耐。

    而将人捞上来后,众人仔仔细细的研究了棺材,锦鲤当真彻彻底底的消失了,翌日,那口棺材就被送到笠州城高价卖掉,当日出力的人都拿到了一份银子。

    拿到银子的秋觉生活质量并没有得到改善,他给姐姐买了两件新衣裳,剩下的钱都给棺材里的神仙买药花光了。

    而这位神仙,出棺后躺了七日才开眼,开眼后看到满是补丁的棉被和堆满药材的简陋屋子,又看了眼守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的美少年,心中哀叹一句:锦鲤诚不欺我。

    当得知美少年名叫秋觉,正是原书中救了男主一命,之后对男主死心塌地的后宫受之一时,时乐愁得脸都青了,自己莫不是抢了男主剧情?

    时乐躺在榻上神志半明半昧,眼含水光,直直的盯着秋觉看,果见对方如书中描写那般,清秀干净,甚至有点女孩子气。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秋觉双颊发烫,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时乐神志渐清,恍惚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仪了,忙转移话题,心念电转间突然问道:“此处可是寒江村?”

    当时在屋里的除了秋觉,还有他姐姐秋慈以及三两个趴在窗户看神仙清醒的孩童。

    闻言,众人皆惊得一时无言,这人自棺材捞起就一直昏睡,按理说应不知身在何处,半晌,秋慈点头:“正是。”

    顿了顿,秋慈又大着胆子试探:“公子如何知道?”

    时乐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淡然一笑:“我……也是猜的。”

    他生得清肃俊美,重伤未愈的苍白又平添了几分出尘的味道,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笑,颇有点温和的禁欲感。

    “那,公子还猜到了什么?”秋慈睁大一双杏目,紧张又期待的追问。

    “……”时乐揉了揉额角,摇头。

    秋觉看了一眼莫名兴奋的秋慈:“姐,公子他需要休息,不能太过……”

    “公子可猜得到我姓名?”秋慈不理会弟弟的提醒,对这位锦鲤仙十分感兴趣。

    时乐淡淡的看着她,淡淡的点头,心里默念一,二,三,淡淡开口:“秋慈姑娘,若在下所言有误,恕我冒昧了。”

    这虚弱又淡泊的模样,十足十仙风道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秋觉,秋慈欢喜得拉住弟弟的手:“他知我名字……觉儿,你当真替我们家捡了个神仙。”

    这位神仙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眼睛一闭,很合时宜的再次沉入昏睡。

    书里的人可真好忽悠。

    ……

    既来之则安之,时乐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穿书的现实,他发现不仅魂儿穿了,连身子都是自己的,锦鲤这波操作倒还算体贴。

    只不过……这个角色原本的修为都被萧执那一碗毒*药毁了,也就是说,他之前打家劫舍一夜暴富的理想彻底覆灭。

    还好他未雨绸缪,在清醒的那一刻为自己造了个神仙的人设。

    现在的剧情走向有点不可控,原书中少年时代的萧执和时乐虽互相看不顺眼,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萧执怎么突发奇想对他下杀手?难道是自己太背,触发了隐藏剧情?

    不过,虽然他穿到脆皮鸭文学里,而且情节巨变修为尽毁,身体也被折腾得病病殃殃的,但有一点锦鲤确实没坑他,住在秋觉家中的时乐,再不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了。

    “秋公子,我也养了半个月了,明日我到笠州想办法弄点银钱。”白吃白喝了别人家半个月,真比自己挠秃头凑房租更难受,时乐脸皮没这么厚。

    在熬汤药的秋觉闻言顿了顿,皱眉道:“祁前辈,你伤未愈,近来天又冷,如此走动怕是不好。”

    时乐思及萧执若知他没死,定不会善罢甘休,故化了个名,祁遇。

    “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躺下去我就真病了。”时乐心想,再躺下去,秋家就被他耗得吃不起饭了。

    秋觉心思细腻,怎不知对方所思,却也不戳破:“祁前辈有何打算?”

    时乐游刃有余一笑,掏出一大叠黄色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画满了锦鲤,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笔法如出一辙的幼稚。

    “卖这个。”

    秋觉盯着这叠锦鲤符眨了眨眼,半晌,莞尔:“或许,可以一试。”

    先前时乐借助天时地利,为自己造了个锦鲤人设,他被封入棺材沉入水里数日未死、棺中有锦鲤嬉戏、清醒时能准确说出寒江村及秋慈名字等等事件串联在一起,发酵了半个月,已经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想一睹锦鲤仙真容,都被秋觉以病人需要清净挡了回去。

    后来,寒江村的人又接二连三来秋家门口许愿,把秋家姐弟俩烦透了,时乐就想了个法子,自己躺病榻上鬼画符的画了些锦鲤,给来许愿的人送去,那些人如获至宝千恩万谢,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纷纷反馈拿了锦鲤仙的锦鲤符后,愿望大多都实现了。

    真是见了鬼了,时乐哭笑不得。

    打家劫舍一夜暴富是指望不上了,或许可以做个神棍骗骗钱,将转发锦鲤那一套放在修仙世界,指不定也是一条致富之路。

    锦鲤不够,那就剧透算卦来凑,实在不行还能在修仙世界写小黄文卖春宫,创业的法子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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