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季里, 国王在宫中办了几次宴会,他年纪大,尤其年轻时酗酒, 六十岁已经颇显老态, 所以没有跳舞环节,克莉丝还挺乐意去的。
到七月末时, 议会改|革的最新法案毫无悬念在下院通过, 再度提交上院,三读唱票, 支持均高于反对, 正式被国王批准实施。
贵人多忘事, 克莉丝以为经过这番忙碌, 他早忘了要让自己“忘掉旧情”这一茬, 没想到这次终于闲了下来, 国王放飞自我, 痛风刚好就低调上门, 兴致勃勃提出要带着自己逛妓|院。
心知他这把年纪,肯定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且自己那点小事根本不值当他亲自上门相邀, 克莉丝也想弄明白国王葫芦里卖什么药, 做过一番准备后还是同意跟上了。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邻居, 国王似乎为了给他自己鼓气, 所以把这位“知己”也带上了。
虽然总拿情妇和轻浮嘲讽法国, 明面上也都在宣传婚姻的神圣性, 其实这个时代的英国私底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英镑就能买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整个伦敦,平均六十所房子就有一家妓|院。
国王果然早有准备,带着他们直接从后门进了门。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去过分直白俗气的场所,这里明面上这里是一家带赌|场的俱乐部,不过上楼后就都是女侍应了。
三个人在角落坐下,接着就陷入了尴尬的处境里。
国王看到她非常自在找人开了一瓶酒,鼻翼翕动,本来也有所意动,不过很快就缩回了手。
克莉丝心里合理猜测他有“三高”,也不想管右手边从上车就表情难看的“勋爵”,所以干脆自斟自饮,等着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国王到底拉不下面子,所以拐弯抹角用关怀的语气说:“我听说你的法国史没有及?”
这个开场白成功让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罪魁祸首政|治犯就坐在旁边,克莉丝克制住瞪过去的冲动,咬牙说:“我找了个不太靠谱的补习老师,他给我灌输了一堆奇怪的史观。”
勋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国王只是找个法国的引子,并不在乎这些细节,难得牵强扯起话题来,“没关系,你年纪这么轻,重新接受新的想法很容易,而且你懂事的时候战争已经进入尾声了,对法国观念还是很开放的,不然就不会有法国情人了……你的情人是法国人吧。”
克莉丝笑了,“这要看您说的是哪一位。”
两位男士纷纷难以置信瞪向她。
国王清了清嗓子:“最有名的那一位葛朗台夫人吧,我听说她过去是个很端庄保守的女性——”
“现在也是。她是不一样的。”
克莉丝认真纠正。
国王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纠正,眼睛更亮了,面上忐忑继续道:“我很好奇,这样的一位女士,为什么会同意你在和她保持关系的前提下,还与那么多女性来往?”
克莉丝终于明白他的来意了。
国王年轻的时候非常风流,而且很熊,还有大多数男性所拥有的劣根性,如果只单纯看这个人的感情史,绝对称得上一个渣字。
他和大多数男性一样,似乎把取乐和感情分得非常开,在他二十多岁时,国王义无反顾爱上了一位大他六岁的寡妇玛利亚夫人,甚至与她秘密结婚,只是两个人教派不同,他又是王室继承人,依照法律,这次婚姻根本无效。
玛利亚夫人是一位从法国修道院里出来的女性,两次守寡,生活还算富裕,起初并不愿意做他的情妇。两个人在一起十多年,直到还是摄政王的国王为了债务与王后结婚,她就离开了他。
国王和王后相看两生厌,生下继承人分居,王后也去周游英国。随即国王请求复合,两个人旧情复燃生活在一起,可是这段时间里,国王也没有停止过追逐其他女人,玛利亚夫人忍无可忍,留信与他再度分手。
这些根本不必查,各种小报上都写得很详细了,即使有部分谬误,但是他当初为了还债结婚,澄清两个人关系的公告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看来,自己和欧也妮的事情让他又看到了希望。
克莉丝抿了嘴,看向国王:“如果您是为了玛利亚夫人的事情……我不认为您应该一边妄想拥有一片森林,还去打扰一位伤心的女士。”
国王讪讪红了脸,大概解释了他们的事情,与克莉丝所知差别不大,随即嗫嚅着断续道:“我已经年纪大了,不想要什么了——我被痛风折磨时,总是想起她当初帮我戒酒时说的话。我现在也明白,我做错了太多,可是我想和她在一块……”
年纪大了,所以又想找回温暖了,只要收了心,那个女人就必须像傻子一样等在原地吗。
克莉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您恐怕问错人了,我的情况对您来说并不适用。我与欧——葛朗台夫人的感情,并不是爱情。”
国王惊讶看她。
“爱情是排他的,而我尊敬她胜过爱她,她和我的家人一样重要。就像她能理解我与其他女士来往,如果有一天她能在什么地方获得幸福和愉快,我也会由衷为她高兴。”
“我并不清楚您的想法,但是那位夫人既然是先离开的那一个,那么我至少知道,她比您更在意这段关系,在这里面受到的伤害也更多,而她还会离开,至少是有尊严的。您已经推开了她两次,既然是‘第一绅士’,就不要像是孩子一样,认为不论怎么样都会得到原谅。”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会只有爱情,也请您不要将自己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想得太重要。”
她说完,拉好外套站起身,匆匆说:“容我失陪一下。”
看到克莉丝走远,国王沮丧得三层下巴都出来了,下意识求助看向威尔莫勋爵。
这个归国的勋爵不惜投重资讨好自己,又和班纳特关系这么好,一会说不定能替他圆场说几句好话。
让国王失望的是,勋爵看上去比自己更失魂落魄,根本帮不上自己。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会只有爱情。”
爱德蒙很清楚,他或许会丧失理智,却还是会思考。
可自从来到这个雾都,与克莉丝重逢后,他的念头就懵懂混沌,似乎连复仇也变得飘渺,所有念头都被这一个人维系牵动,成日忙于与自己纠缠搏斗。
现在爱德蒙终于找到了缘由。
他本可以割舍一切情感,像是一个机器一样去复仇,可他爱上了年轻的奥布雷,以至于心还在,偏偏这个人最在意的就是善恶,这使他在视同软弱的情感与无情的决策间摇摆不定,以至于对自己原本的复仇计划也产生了动摇。
那些人真的应该得到这些吗。
犯错的是那三个人,他们的家人是无辜的。
背弃上帝后,爱德蒙只能让目光追逐他的新神,想要再次在这个人身上获取救赎。
必须有一个决断了。
抛却所有顾忌和杂念后,他的思绪从没那么清晰。
“我替您在这里等吧。”
在国王吃惊的注视里,爱德蒙平静说:“您可以挑个彼此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谈。虽然这个地点不太适合,不过我恰好也有一些事情要与班纳特聊聊。”
国王被人写长诗嘲讽体型也没生气,被克莉丝怼后更加只顾着反思了,听到这里长松一口气,对勋爵“体贴”的照应表示了感激,就匆匆离开了。
爱德蒙坐在原处等了很久,过了几个小时,也没能等到那个人。
在用目光逼退几名来搭讪的女性后,他终于忍不住起身打听,克莉丝的辨识度太强,很轻易就能打听到她的行踪。
……就连这一会都能被女人骗走吗。
爱德蒙站在一扇门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很快又发现,自己没有听见任何意料内的声响。
安静得过分。
他沉了眼,伸手推门,门果然从里面栓上了。
趁着没人注意,爱德蒙走进隔壁房间,从开着的窗子爬了进去。
房间内点了灯,却没有人,只有挂在一边的夫拉克长外套证明,这是克莉丝进过的房间。
爱德蒙开始回忆马赛时的情况。
他已经知道那个“黑发忧郁的法国女人”是假的,那时候的班纳特少爷去红灯区,就是为了见杜朗。
那么很显然,年轻人又遇到了新的事情,就像当初让自己在楼下守着一样,用这里来为自己排除嫌疑。
有着鹰隼一样眼睛的人,坐在了窗边的妆台后,看着一边花盆里静静盛放的月见草,开始守株待兔。
九点时,窗外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克莉丝敏捷翻进来,看到爱德蒙后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考虑怎么处理手里的这摞文件。
虽然不一定能联系到自己头上,问题在于这家俱乐部自己并不熟,以防万一,还是得把后续工作处理好。
爱德蒙还坐在那里,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瓶子,翻身上床开始熟门熟路忙活,依稀闻到味道后突然明白过来,瞬间涨红了脸。
最后浸了一片棉帕揉乱,用外套和靴子的夹层将文件塞好,克莉丝站在原处,扫视着房间,目光突然停在了爱德蒙的脸上。
唇形还挺好看。
克莉丝一把抓起一边妆台的口红,捏了他的下颚,潦草抹了上去。
“现在,吻我。”
她屈指利索扯开领巾,向他露出脖颈,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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