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小说:姑姑在上 作者:八月薇妮
    谁也没成想, 这一件事竟是如此的了局。

    最难以禁受的却是颜如璋, 向来淡然自若如小国舅, 在目睹颜珮儿合上双眼后, 一口气转不过来, 竟当场晕厥过去。

    在颜珮儿的丧事等等终于完结了之后,仙草大病了一场。

    也不知是因为为贵妃的丧太过操劳,还是因先前曾亏了身子的缘故,这场病在禹泰起跟徐慈将要离京的时候都还没有好。

    因禹泰起是要回夏州的,跟徐慈正是同路, 所以皇帝准许两人同行, 但因为仙草的病情, 不管是禹泰起还是徐慈都不能放心。

    仙草自然也是打心里不愿意分离, 何况一走便是两个, 但却也明白禹泰起坐镇夏州, 徐慈所肩负的担子也不轻,如今正是启程的时候,若还要为了自己悬心,如何了得。

    所以少不得振作精神,不愿意流露十分病容让两人担忧。

    这日禹泰起来探望仙草,先前毕竟在平章宫里亲自见过情形的,也略知道仙草这样不自在的原因。

    如今临别在即,禹泰起便跟仙草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后宫里,却也跟战场差不多,你只管想想看, 你在这宫里的时日里,来了多少人,又走了多少有些事情不必尽数放在心上,只顺其自然,放宽心就好。”

    仙草心头微暖“哥哥不用担心,只是又要天冷了,所以才有些犯虚症,调养两日就罢了,只是哥哥启程在即,这一去,下次相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自己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禹泰起笑道“我都是习惯了,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不放心你也舍不得这两个孩子。”

    说话间,里头嬷嬷抱了怀敏公主出来。

    怀敏一见禹泰起便兴奋的呀呀大叫,嬷嬷忙把她放下,怀敏便撒腿飞快地向着禹泰起跑了过来,张开手踉踉跄跄地扑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

    禹泰起一把将小丫头抱住,心中熨帖之余忍不住又有些酸涩。

    禹泰起跟他亲生妹子的年纪相差不小,妹子出生的时候他已是少年,所以格外的疼惜爱溺,也因此在失散分离生死不知后,更加拼命的不舍不弃地找寻。

    因为这个缘故,表面冷硬如他,心中却还存着一抹柔情软意,之前仙草被作为宫婢赐给他带回夏州的路上,因为说到“兄长”之情,才触动他的心绪。

    至于后来之所以对夏叶网开一面,也不过是因为听说夏叶是“孤儿”而已。

    此刻抱着怀敏,看着她圆乎乎的小脸,乌溜溜的眸子,俨然跟记忆中的小妹如出一辙。

    这瞬间,却像是时光倒转,又回到了河阳老家,那青葱少年抱着心爱的小妹,时光正好,一切未晚。

    此后,徐慈也受了皇帝的旨意前来跟仙草道别。

    说了些家常的话后,徐慈说道“看得出,皇上跟禹将军都很担心你,你是为了之前贵妃娘娘的事儿心里过不去”

    有些话不能对禹泰起说,但是对着徐慈,却毕竟是另一种心境。

    仙草黯然说道“之前禹哥哥叫我顺其自然,我自己也知道该这样,但是”

    那段时候恍恍惚惚的,心中总不住地浮现颜珮儿的影子。

    徐慈说道“据我所知,贵妃的死又跟你无关,算来也是她求仁得仁,你又何必惦记着不放”

    从以徐悯之身进宫开始,她的确见过许许多多的生死,何况自己也曾经历,本以为已经麻木,谁知道竟没有。

    仙草道“我只是觉着,好好的一个人落得那样的下场,心中很不是滋味。”

    徐慈听到这里,便倾身过来握住了仙草的手腕“你可以为贵妃惋惜,但此时此刻,你却更加不能心软。”

    仙草一愣“哥哥”

    徐慈说道“贵妃原先做过什么,你自然最明白,她落到这个下场,虽然可叹,但也未尝不是因果相关,且你想过没有,若是当初贵妃所做成了,你又会是落到如何下场那时只怕没有人会替你悼念叹息。如今又有拓儿跟怀敏,更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毕竟这是在后宫里,去了一个贵妃,焉知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仙草心头微刺,喃喃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累。”

    徐慈定定地看着她,终于道“阿悯,要知道,若先前没有拓儿跟怀敏,兴许你还可以选择另一条路,但是现在你完全没有退路了,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上千万,别让自己落到跟贵妃一样的地步。”

    原先是因为在“徐悯”的时候,早就厌倦了后宫,所以才千方百计,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出宫去。

    谁知阴差阳错到底仍旧回到这个大牢笼。

    是赵踞对她的千宠万爱,让她忘记了其他的憎恶跟不快,后又多了拓儿跟怀敏,当下更加安心,反而不觉着这是牢笼,而只是“家”。

    谁知颜珮儿用这种方式了结了自己的一生,目睹全程,仙草心中旧埋的那些对于这后宫的厌憎抵触,竟像是野草重生般冒了出来。

    徐慈的意思仙草明白,要是没有拓儿跟怀敏,她不喜欢皇宫,那么徐慈或许可以倾尽全力帮她离开。

    但是拓儿是皇子,皇族血脉是绝不会流落于外的,仙草且又绝对不能舍弃孩子。所以只剩下在宫中的这一条路而已。

    仙草听着这一句句残忍的话,心中却很明白徐慈是身为兄长、身为自己至亲之人,所以才肯跟自己说这些别人都不能说的。

    但是她的心却忍不住疼痛难当。

    “皇上虽然宠你,可也要你自己争气。”徐慈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微微叹了口气,“要知道君心似海,这个你该比我更清楚。”

    仙草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哥哥”她扑到徐慈肩头,泪落如雨。

    “好阿悯,别难过了,”过了半晌,徐慈轻轻拍着她的肩,道“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哥哥一直都在,还有禹将军,他也是真心为你,我们都会陪着你。”

    仙草含泪点头“知道了,我、我会好好的。会好好地等着哥哥平安归来。”

    徐慈方一笑。

    月底,终于送别了徐慈跟禹泰起两人出京。

    很快到七月半的时候,仙草提前特跟赵踞说了,要隆隆重重地做一场事。

    为了先前宫中的那些人冷宫的废后张氏跟几位废妃,淑妃,贵妃等。

    赵踞亦准了。

    七月十五这日,宫中做了一场极盛大的水陆道场,特请了城外灵台寺的得道高僧前来祝祷主持,诵经念佛,放纸马车轿纸钱等物,仙草也把自己手抄的经文一一烧送了,火星闪烁灯影飘摇中,似乎有许多旧人的身形缓缓而去。

    进了八月,徐府里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谨宁公主产期将近,身子不适。

    袁琪本要进宫的,偏小女娃儿又病了,正在照看,忙的焦头烂额。

    仙草听了来人禀明,十分担心。

    当夜,仙草本等候赵踞,不料等了半宿并不见人,她本以为赵踞在乾清宫忙于政事,叫谭伶派人去看,却得知赵踞一刻钟前已经去了平章宫。

    这本来是极寻常的一件事。

    可仙草听了,却好像有一只手在她的心上用力捏了一把。

    谭伶似乎看出了几分,便道“江贤妃这几天病倒,皇上大概是为了这个去的。”

    仙草笑了笑“知道,这也很应该。”

    当下起身往内,先去偏殿探望拓儿,小家伙先前本缠着她玩耍,仙草怕赵踞来了不便,百般安抚着他睡下了。

    此刻进内看时,见拓儿安安稳稳闭眸而睡,平安则乖乖地趴在他床边的脚踏上。

    仙草在床边坐了,打量了拓儿半晌,望着小孩儿那酷似赵踞的出色的眉眼,心里不由想起了徐慈临行前跟自己说过的话。

    正出神的时候,谭伶进来道“娘娘,公主才醒了。”

    仙草这才又出外,怀敏天黑才睡,这会子醒了只怕又要折腾半宿。

    果然,仙草才抱了她过来,怀敏便嚷嚷“哥哥,哥哥”她的口齿还不太清楚,但这两个字却越叫越是清晰。

    仙草忙道“哥哥睡下了,明儿再陪着怀敏玩。”

    怀敏瘪着嘴,好像不太高兴,仍是往拓儿的偏殿挣扎。

    仙草只得百般安抚,又用别的玩器引开她的注意力,陪着怀敏玩了小半个时辰,女孩子才又重新睡了过去。

    仙草也不叫嬷嬷们抱她走,便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怀敏甜美的睡容,一时之间竟想起当初也是在紫麟宫里,跟小鹿相处的种种。

    回忆起这些往事,隐隐约约仿佛觉着小鹿就伴随在自己身边似的,嘴角才慢慢地多了些笑意。

    不知不觉中,就也倒身睡了过去。

    正朦胧地睡着,却听到窸窣之声,仙草起初还没醒觉,直到嗅到一股独特的龙涎香的香气,她蓦地睁开眼睛,果然见是赵踞立在床前。

    赵踞见她醒了,便一笑道“本不想扰你,怎么这么浅眠”

    仙草定定看了他片刻,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踞道“寅时将到了。”

    仙草一听,知道他多半是才从平章宫出来。这会儿衣着整齐,显然是要预备早朝的,当下把心里的话又压回去“又何必再特意跑一趟”

    赵踞说道“什么特意”

    仙草笑了笑“没什么,是不是该到早朝的时间了”

    “是,正要去。”赵踞说了这句,瞄了眼她身前熟睡的小公主,“你为何又把她抱在身边儿睡,养成了习惯就推不开了。”

    “就这一次罢了。”仙草淡淡道。

    赵踞笑道“罢了,就也由得你。只是这孩子很娇纵,不能娇惯了她。朕先去预备早朝,你再多睡会儿吧。”

    灯影中,皇帝的眼神这样平静,让仙草生出了一种已经跟他过了几生几世的错觉。

    “皇上”眼见他要转身,仙草突然出声。

    赵踞回头“嗯还有事”

    仙草定了定神,终于说道“昨儿徐府来人,说是谨宁公主快要生了,那女孩子又病倒,府里怕是没有照看的人,我想我想过去瞧瞧。”

    赵踞眉头一皱“你要出宫”

    仙草点点头“如今哥哥不在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女人,又自顾不暇的,我很不放心。”

    赵踞迟疑片刻,带着明显的敷衍跟搪塞说道“这件事不忙,容朕再想想。你先睡吧。等天亮后朕得闲再来看你。”

    他匆匆地扔下这句话后,向着仙草一笑,转身去了。

    仙草看着那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影下熠熠生光,直到他很快地又消失眼前,她才慢慢地又躺倒回去。

    天明之后,谭伶先亲自送了拓儿去御书房,不多时,后宫的妃嫔们便相继前来请安。

    因见没有什么别的大事,仙草才要吩咐叫大家散了,突然外头太监报说“贤妃娘娘到。”

    不多会儿果然江水悠缓步而入,上前给仙草行了礼。

    仙草原先虽没见到她来,但想起昨晚上赵踞歇息在平章宫,许是有些不便说的缘故,所以也特意没有多问。

    这会儿见她来到,又打量她脸色如常亦无病容,便道“贤妃今日迟来,可是有什么事”

    江水悠道“回娘娘,是有一件小事。”

    仙草问道“何事”

    江水悠却并不说出来,反而看了仙草一眼,走到她跟前儿,便在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仙草忍不住诧异“当真”

    江水悠点点头,低声道“我因听说一些风声,也不知真假,不敢先告诉娘娘,就回头叫了太医去诊了,果然不错。”

    仙草皱眉看她,江水悠跟她对了对眼神,回头道“传王美人进来。”

    不多会儿,那被传的王美人姗姗地自外头走进来,她的脸上略有些发红,步子却走的又慢又迟,上前后微微地欠身行礼。

    仙草记得这位王美人,先前在料理颜珮儿丧仪之事,她便告了几天的病假,仙草也没计较,只由得她去了。

    如今见她上前,仙草道“方才贤妃娘娘跟本宫说了一件事,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本宫须当面问问你,你果然有身孕了”

    在座的其他妃嫔闻言,各自惊愕,彼此面面相觑,只有一两个略知道内情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屑冷意。

    那被问的王美人闻听,忙缓缓跪地,道“臣妾、臣妾有罪。”

    仙草道“你为何先抢着请罪你只说实话,若当真有孕在身,很不必跪,免得有些影响。”

    王美人低着头道“贤妃娘娘所说不错,臣妾的确是、是有了身孕。”

    仙草向旁边看了眼,两名宫女过去强王美人扶了起来。

    此刻仙草细看她的腰身,果然略有不同“多长时间了”

    王美人低着头“四、四个多月了。”

    轰然一声,周围众妃嫔又诧异起来。

    仙草看一眼江水悠,道“已经四个多月了,怎么宫中都不知道,你是故意瞒着还是怎么样”

    王美人道“臣妾是因为、因为听说有孕前三个月是不好张扬的,所以、所以才没有敢直接说出来。”

    “是吗那为何已经四个多月了你仍不报备”

    王美人忐忑道“所以、臣妾才向娘娘请罪,请娘娘饶恕臣妾隐瞒之罪。”

    仙草顿了顿,深深呼吸。

    此刻江水悠在旁边说道“你先不必这样,虽说你有了身孕是好事,但是你也太不知规矩了,还是你觉着告诉了人有什么不妥,所以故意瞒着”

    王美人慌忙道“不、不是的。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江水悠冷笑,还要再说,仙草道“罢了,不用再说了,她有孕在身,保养最为要紧。”

    说罢便又对王美人道“你自回去就是了。好生调养。”

    王美人诧异之余,却松了口气似的,忙低头道“多谢娘娘恩典。”说完之后才小步退了出去。

    王美人去后,在座众人面色各异,仙草便命众人都散了。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江水悠跟刘昭容,另有一位许贵人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止步,起身走前数步,悄声对仙草道“娘娘,说来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仙草道“什么话”

    许贵人道“臣妾忽地记起来,在给贵妃守制的时候,臣妾曾经听王美人跟她身边伺候的人说了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免得暗害之类的话。当时臣妾不知何意,现在想想”

    刘昭容在旁听见,忙道“这种不知首尾的话,你何必跟娘娘说又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也不知指的是什么人。”说着便看向仙草。

    仙草道“不错。这种小事就不必计较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叫许贵人去了。

    许贵人也退下之后,江水悠冷笑道“娘娘虽然宽仁,但是这王美人藏而不报,分明是有私于心,再加上许贵人听见的,可见她必然是小人之心,觉着先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宫内或许会有人对她不利,所以才藏着。”

    刘昭容也早明白了,只是不便直说,免得让仙草心恼,当下陪笑道“且莫说未必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也是她自己太愚蠢的缘故,就像是贤妃娘娘所说,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这宫内谁还会真的去害她不成”

    仙草在传了王美人进见,听她应答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但念在毕竟是有身孕的人,所以并不肯为难。

    这会儿见两人说起来,仙草道“叫内务司查查她侍寝的日期,看看合得上没有错漏也就罢了,要是现在斥责她,动了胎气或者如何的反而不好。”

    江水悠道“若不是我听了些风声去问,只怕她还不肯说呢,竟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去,娘娘不计较,也是她的造化了,可笑这种人只怕并不知道感恩。”

    仙草道“我也不必她感恩,只要问心无愧而已。”

    江水悠欲言又止,刘昭容笑道“是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娘娘是何许人,时候长了自然都知道。但娘娘虽好,却保不住这宫内人心各异啊。”

    江水悠看她一眼,也没说话。

    仙草道“这话有理,我不喜欢应酬这种事,就劳烦昭容你多去照看着,免得生事。”

    刘昭容道“臣妾遵命。”

    江水悠笑道“虽然如此,但是人家自己都能密不透风地过了四个月,恐怕咱们也是白操心。”

    刘昭容跟江贤妃说完之后,一块儿也去了。

    正小公主在内玩的躁烦,吵嚷着找母妃。仙草便又去陪着哄了半晌。

    眼见晌午了,叫谭伶去打听皇帝现在哪里,不多时小太监回来说正在跟内阁的大人们议事。

    仙草勉强按捺,草草地用了午膳,才要小憩片刻,外间又有小太监来报,原来是徐府里紧急传了消息来,说是谨宁公主有分娩之兆了。

    仙草一瞬睡意全无,忙叫人去打听,一边又派人去太医院,调两个有经验的太医快去徐府预备。

    她只恨不得自己立刻出宫,亲自赶到徐府去,如此在紫麟宫坐立不安的,将到黄昏时分,那去探听的小太监才又回来,满面堆笑地跪地说道“启禀皇贵妃娘娘,徐府的人来报喜,公主才生下了一位小少爷。”

    仙草听了大喜,这才把先前抑郁烦闷之意一扫而光,忙又洗了手亲自上了香,祝祷天恩。

    到了晚间拓儿先回来,因为也听说了消息,拓儿便问仙草“母妃,徐师傅家里真的生了个男孩儿吗”

    仙草道“你打哪里听说的”

    拓儿道“是苏少傅告诉我的。”

    仙草哑然失笑“既然是苏少傅所说,自然是真的了。”

    拓儿道“这下更好了。”

    仙草便问为何更好,拓儿道“又有了新的玩伴了,以后他们略大一些可以叫到宫内来,宫里就更加热闹了。”

    仙草笑着把拓儿抱入怀中,拓儿又仰头看她“母妃,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你是说徐家的妹妹跟弟弟”

    拓儿点头“听说徐妹妹病了,也不知怎么样,少傅都没有告诉我。”

    仙草的眉间也多了一抹隐忧,想了想,便在拓儿眉心轻轻亲了口,宽慰道“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这一夜,仙草看着拓儿睡下,赵踞却仍没有过来。

    谭伶不等她吩咐就早叫了小太监去探听,半天那小太监回来,悄悄地跟谭伶说道“皇上去探望那王美人去了”

    谭伶一惊,但想了想似乎也该如此,便道“你去吧,仔细再打听着。”

    那小太监去后,谭伶回到里间,见仙草正伏案抄经。

    见他入内,仙草问道“皇上去见王美人了”

    谭伶本来打定主意不告诉她,没想到她居然猜到了,当下忙陪笑道“想必皇上去看过了就会回来的。”

    仙草淡淡一笑,但手下落笔,突然间却写错了一道。

    她盯着那探伸出来的一道墨渍,触目惊心,突然有种想要将这张字纸撕碎了的冲动。

    但最终仙草仍是按捺下来,她将写废了的字纸轻轻抓起,捏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纸篓里,只对谭伶道“你帮我预备,明儿出宫去徐府。”

    谭伶吃了一惊“娘娘真的要去可皇上那里”

    仙草重新拿了一卷纸在面前重新摊开,轻声吩咐道“不用理别的,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她不由分说地说完之后,屏息静气,重又落笔。

    谭伶打量了片刻,终于沉默地退了出去。

    这边仙草慢慢地将写完了一卷,殿外便有脚步声响起,仙草不必抬头就知道来的是赵踞,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对他的一切都极为熟悉。

    没有通传,仙草也并不抬头,只认真打量笔下这一卷经无误,才轻轻搁笔,正欲收起来,旁边一只手探出,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半夜了还在用功,手酸不酸”

    仙草抬眸对上他带笑的眸子“皇上怎么来了”

    赵踞道“忙到这会儿才得闲,自然要来看看你。”

    仙草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之外,似乎还有些许别的香气掺杂“皇上既然这样忙,就不必费心过来这里了。”

    赵踞打量她淡然的神情“生气了”

    仙草诧异道“什么生气生谁的气”

    赵踞笑道“果然是恼了朕。”

    仙草将手用力抽了回来“臣妾怎么敢呢。”她转身要走,却不妨赵踞从后跟上,将她拦腰抱住。

    赵踞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朕没许你出宫还是王”

    “王美人有了身孕,恭喜皇上。”仙草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蹙眉道“只不过臣妾站了半日,十分之倦,已经想安歇了,皇上还请去别处吧。”

    “朕陪着你安歇就是了,”赵踞欲言又止,只垂眸看着她,“要朕去哪里”

    仙草道“这后宫里佳丽三千,哪里不能去”

    赵踞听她声音微冷,脸上的笑也缓缓收了几分“你、真生气了”

    仙草深深呼吸“臣妾说过了,并不敢。”

    赵踞一松手,握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是为什么”

    仙草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这会儿喉头突然苦涩的很“没什么,真的。不过、谨宁公主顺利分娩,臣妾只是想想出去看看。”

    赵踞道“只是为了这个”

    仙草道“是。”

    赵踞道“你先前在朕跟前,极少这样自称。”

    “可这样才合乎规矩。”

    “阿悯”

    仙草微微震动,赵踞的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落“朕可以许你出宫,但你要答应朕,不许带着气恼。”

    仙草道“真的没有。”

    赵踞道“那你对朕笑一笑。”

    仙草转开头去,实在是笑不出来。

    赵踞哑然“还说没有”

    他叹了口气,将仙草放开“朕听贤妃说了王美人所做,她骂王美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她防贼似的防人十分可笑,你莫非也是因为这个不快”

    仙草道“原先是有一点不快,但是想了想,倒也体谅王美人的用意,毕竟这是在后宫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些总是好的。”

    赵踞看了她片刻,一笑之余,只展开桌上仙草手抄的经文端详。

    仙草见他不做声,便自顾自转身往内殿去了。

    虽已入秋,此刻却觉着寝殿内闷得很,仙草索性和衣向内倒下。

    半刻钟左右,赵踞也随着进了内殿,打量她如此便道“就算要睡,也要脱了衣裳。”

    仙草闭着眼睛不理会,赵踞笑道“你今晚上是怎么了莫非要朕伺候你更衣吗”说着,竟将手搭在她的衣带上。

    仙草唤道“踞儿”

    赵踞一顿“嗯”

    仙草睁开双眼,却并不回身看他,只望着里间灯影暗沉的壁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

    “什么事”赵踞问着,索性也在她身边挨着躺倒。

    仙草道“假如、颜贵妃先前生的是个皇子,你会疼他多些,还是拓儿多些”

    赵踞一愣“怎么这样问”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仙草道,“就像是王美人生了皇子,将来你会不会疼他比疼拓儿多”

    赵踞一笑,轻描淡写道“不会。”

    “为什么不会”仙草问罢,却又不等他开口便道“先帝之前最喜欢太子,可后来却又厌弃了太子,反而属意你所以你又怎么能这样笃定”

    赵踞沉默。

    片刻后他道“你是在担心这个”

    仙草道“什么”

    赵踞道“你担心朕将来会不喜欢拓儿”

    仙草不语。

    又过了半天,赵踞才说道“其实你、说的没有错。”

    仙草忍不住坐了起来,她回头看向赵踞,微微色变“你说什么”

    赵踞却仍是躺着不动,迎着她的目光道“朕的确不能担保,将来会不会喜欢拓儿。这要取决于他会不会是个合格的皇子。还要取决于你。”

    仙草皱眉“我不懂”

    赵踞淡淡道“你方才说的先帝喜新厌旧似的,但事实上,先帝之所以不喜欢赵彤,不是以为先帝突然的厌弃,而是知道了赵彤的所作所为不配为太子,所以,只要拓儿是个合格的皇子朕就绝不会厌弃他。”

    仙草咬了咬唇“那假如,还有别的皇子比拓儿更加优秀呢”

    赵踞想了想,突然笑道“你是说王美人所生的”

    仙草看着他笑吟吟似毫不在乎的模样,心中一阵怒意涌起“是”

    赵踞淡淡道“不会。”

    “不会什么”仙草忍不住追问。

    赵踞枕着自己的双臂,静静地看着她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拓儿没有行差踏错,他就是朕唯一的皇子。”

    仙草听见耳畔嗡地响了声“你、你说”

    赵踞不言语,两个人彼此相看,许久,赵踞终于探臂将她拉住,微微用力把仙草拉入自己的怀中,赵踞说道“在你心里,他们永远都比朕重要是不是”

    仙草挣扎了一下,心里还惦记着方才他那句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隐隐猜到了一两分,可又不敢深思。

    一时竟没有回答,赵踞道“你方才说贵妃生的若是个皇子又如何你是担心若贵妃生的是皇子,朕就会看重他更胜过拓儿你还是小觑了拓儿,目前看来他十分出色,当然,将来能否比得上朕,却就不知道了。”

    仙草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动了动,赵踞在她脖子上一搂,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你要是能把那些心思,多放在朕的身上该多好。”

    仙草听见他惆怅般叹息了一声,却仍是懵懵懂懂。

    次日仙草醒来的时候,赵踞已经去了。

    她呆呆坐起身来,谭伶上前道“皇上已经准了娘娘去徐府探视之事。”

    仙草一怔“是吗”

    “是,”谭伶看她一眼,又小心说道“不过,皇上又吩咐说是不能带着小殿下跟公主,免得不便。”

    仙草垂眸,半晌一笑“知道了。”

    两天后,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清扫街道,张黄布遮蔽闲人,清场以等待皇贵妃的仪仗经过。

    队伍煊煊赫赫的近千人等,旗帜招展,簇拥着中间的凤驾前往徐府,一时之间整个京城内都惊动了。

    谨宁公主跟袁琪早两天前就接到内宫太监的旨意,准备多时了,公主给嬷嬷们扶着,袁琪在后,双双接驾。

    仙草忙叫人先扶着公主入内歇息,来至内宅,又细看那小孩子。

    却见那襁褓中的孩童正在熟睡,眉眼之中果然像极了徐慈。

    仙草见了这孩子才神清气爽。

    又问谨宁公主身体如何之类,谨宁并没敢奢望仙草会亲临,此刻见了她,却别有一番心境,不由感怀落泪。

    仙草知道徐慈不在身旁,她心里也有委屈孤凄,便着实宽慰了几句,才又叫袁琪把那女孩子抱来。

    袁琪却不似谨宁一样在意宫内规矩,笑着对仙草说道“这两天她好了很多,我还想着等好了后就进宫探望你呢,夫君他临行之前反复叮嘱,让我时常进宫陪陪你说话,免得你发闷。”

    仙草微怔之余,忙低头看向那小女娃儿,却见生的有些单弱似的,毕竟是未足月的孩子,如此康健已经是难得了。

    仙草瞧的喜欢,那女娃儿也转动眼珠打量着她,给仙草逗了逗,竟眉眼堆欢地笑了起来。

    从早上一直到了下午,宫中已经有太监已经来催着她回宫了。

    当下才又起驾往回,大概是见了两个可爱的新生儿,这次往回,心境却也似开朗了很多。

    入宫下了銮驾,就有个小太监急急走来,在谭伶耳畔低语两句。

    谭伶脸色大变。

    仙草一眼瞧见“怎么了”

    谭伶回到身旁,迟疑说道“王美人出事了。”

    仙草惊道“怎么说出了什么事”

    谭伶也是满面的困惑惊讶“她、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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