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说完, 在场的罗红药,雪茶,仙草, 三个人各自呆了。
罗红药虽然听见皇上说什么, 却晕晕乎乎, 像是在梦中似的。雪茶却瞪圆了眼睛,一会儿盯着皇帝, 一会儿又瞪向仙草, 也是无法置信。
仙草早在听要拨什么可用的宫女给罗红药的时候,就察觉不妙了,只是还不敢多想。
直到听见“跟着朕”,就像是有人往自己身上扔了一把火,烧的她几乎从地上窜跳起来。
“皇上!”是罗红药跟仙草两个不约而同地开口。
雪茶虽然也想惊呼, 却勉强忍住。
赵踞仍是云淡风轻的:“怎么了, 还不谢恩?”
罗红药脸上的微红这会儿正慢慢地散开了, 其实早在之前,在她听说皇帝下旨叫仙草回宫的时候, 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天是迟早晚的。
她看向仙草,却见仙草正瞪着皇帝,满面的震惊, 丝毫没有要谢恩的意思。
此时罗红药反而镇定下来, 她往仙草旁边走了一步, 微微屈膝, 低声道:“臣妾替小鹿谢皇上恩典,只是……小鹿从没有近身伺候过皇上,恐怕有什么举止失当之处……”
赵踞道:“放心,朕还不知道她?敢用她,就能收拾了她。”
仙草总算反应过来:“奴婢不敢劳动皇上亲自收拾,还是留在宝琳宫……”
赵踞不等她说完:“怎么,你想抗旨?”
罗红药抢先道:“皇上宽恕,小鹿只是……太过惊喜,语无伦次,也许她亦是怕伺候不好皇上罢了。”
“还是昭仪善解人意,”皇帝走到罗红药身边,将她的手握了一握,温声道:“好生保养,不许胡思乱想。朕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罗红药本正惊心,还有点隐隐地伤感,给皇帝如此对待,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是、臣妾遵旨。”
赵踞往外就走,经过仙草身边的时候,望着她还呆呆地跪着没动,赵踞抬脚轻轻地踢了她一下:“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雪茶从旁边俯身扶了扶仙草。
这会儿雪茶公公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
仙草站起身,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了。
恍惚之间,仙草回头看向罗红药。
罗红药勉强一笑,轻声道:“去了皇上身边儿是好事……只是那里不比在宝琳宫,你一定、要多加留心才好。知道吗?”
对上罗红药泛红含泪的眼睛,仙草突然醒悟了,自己这会儿举止反常的话,更加叫她不安了。
于是仙草忙定了定神,也说道:“昭仪放心,何况雪茶公公也在,他自然也会照应我的。”
雪茶正跟在赵踞身后要走,听了这句,便回头瞪了她一眼。
罗红药跟仙草握了握手,虽然不舍,仍是松开手放她出门了。
皇帝负手在前而行,一干宫人簇拥其后。
雪茶心怀鬼胎,见仙草低头耷脑地在旁边,雪茶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
仙草转头:“干吗?”
雪茶道:“皇上这是干什么?”
仙草奇道:“你竟问我?好像我是皇上。”
雪茶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不是很懂皇上的心意吗?”
仙草没好气儿地回答:“我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雪茶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这下好了,以后更有热闹可看了。”
仙草问:“什么热闹?”
雪茶咳嗽了声:“没有什么,但愿是我多想了。”
***
皇帝调了鹿仙草去了乾清宫,在宫内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江水悠得知之后苦笑:“若早跟了我,也不至于这样。”
颜太后听后则大为诧异,命人把皇帝叫了去延寿宫,问他为何如此行事。
赵踞道:“近来罗昭仪病情转好,却是鹿仙草的功劳,罗昭仪也很是夸赞,朕看她做事妥帖,加上朕身边缺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就跟罗昭仪要了她。”
颜太后不悦:“这宫内这么多人,你要使唤,哪里不挑几十个好的去,偏偏选她……”
赵踞俯身抬手,逗了逗颜太后怀中的平安,笑道:“我知道太后在想什么,这鹿仙草先前自然行事令人可恨,却是年幼无知的缘故,近来她洗心革面,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太后难道没察觉?”
“那倒是,”颜太后皱皱眉,抚了抚平安,想到平安是仙草给的,便叹了声:“可话虽如此,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赵踞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太后放心,朕心里有数。”
太后忖度了会儿,突然问道:“皇帝,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是喜欢了她吧?”
赵踞一震,本能地否认道:“这怎么可能?”
颜太后盯着他,却想起那日所见梅林中的一幕。
发生了那样的事,皇帝居然还能容纳鹿仙草甚至调她到身边……难道真的是虚心若谷海纳百川的原因?
太后试探问道:“真的没有?”
双眸深处有波澜涌动,赵踞笑道:“太后不要问这些无所谓的事了,朕不过是调个小宫女而已,值得太后跟朕在这里说半天吗?倒不如说说表妹进宫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颜太后见他提起了颜珮儿,顿时满面春风:“钦天监已经择了个黄道吉日,至于宫内,也已经安排了住处,本来是富春宫最为气派,只毕竟是朱妃曾住过的,倒是不大妥当。我本来想让方太妃另选一个地方,不料珮儿得知后,却说不介意那些,又叮嘱千万不必兴师动众之类的。你瞧,珮儿何其懂事?”
赵踞道:“是啊,表妹自然是大家闺秀,温婉可人。”
颜太后满意地点头,又笑道:“原本我还着急,怎么满宫内这许多的妃嫔,竟没有一个有身孕的,现在却想开了,这许是天意,等珮儿进了宫……你们行了房之后,若她替皇上怀了第一个孩子,那才是皆大欢喜呢。”
赵踞见太后“目光长远”到这种地步,便笑了笑:“太后也不可谓这些事操心太过,近来天气炎热,太后要好生保养,其他的交给太妃料理便是了。”
如此一来,太后也没有再提及仙草调任之事了。
从此之后,仙草便留在了乾清宫,依旧做掌事女官。所幸她对乾清宫并不陌生,加上又有雪茶,所以接手的也十分容易。
但对仙草而言,管事自然是易如反掌,令她吃不消的,是皇帝。
自打她来到了乾清宫,晚上挑灯拨蜡,铺床叠被,早上服侍衣裳靴帽,伺候膳食,竟是处处都在,一刻不闲。
仿佛一天内只有皇帝上朝以及在御书房、演武场的时候自己才能“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虽然是小鹿之身,但毕竟曾是锦衣玉食的妃子,哪里曾这样连轴转过?
就算是跟着罗红药,也是颐指气使,一应劳累的活计都让底下宫女做,她只顾动嘴皮子便是。
如今这一整套下来,不免手忙脚乱,浑身劳累,叫苦连天。
比如晚间,皇帝每每要过子时才睡,之前多是雪茶陪着熬夜,自打仙草来了,雪茶公公便很得悠闲,总算能够安然饱睡了。
起先雪茶对于仙草来到乾清宫的事还心怀忧虑,但因为终于有了替自己做苦力的,雪茶暗中不由又念了无数声“皇上圣明”。
是夜,仙草立在桌边侍候。
第一次御前近身“值夜”的时候,仙草在暗怀戒备之余,不免略觉新奇。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办公”的皇帝,见他身形端直,表情肃然,心中又觉着好笑,又略有些感慨。
但是很快的习惯了这些,又加上体力消耗,仙草失去兴趣,困意萌生。
她又不敢打哈欠,只顾强忍,鼻子眼睛都酸了。
直到皇帝把最后一份折子放下,抬头看她一眼。
仙草正在揉眼睛,见状忙又垂手站直了。皇帝道:“要喝茶。”
于是忙去取了参茶来,亲自送到皇帝手上。
赵踞接了过来,轻轻啜了口,微微地吁了口气。
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倦意。
仙草瞥着微蹙眉头的皇帝,忍不住说道:“皇上,晚上尽量少喝这些为好,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早朝了……”
虽然曾耳闻皇帝的勤谨,但亲眼目睹,仍是令人叹为观止。
明知不该多嘴,但皇帝虽年少体健,可到底要注意保养根基。
如此夜以继日的,不免叫人担心。
赵踞已经喝了半盏参茶,闻言就把剩下的递给仙草。
仙草以为是不喝了,才要送出去,赵踞淡声道:“你喝了。”
仙草一怔:“皇上……”
“怎么,不喜欢?”赵踞瞥着她:“你不是最贪吃的吗,之前回宫来的时候,明明瘦了不少,最近去御膳房又去的颇勤吧?”
那目光从仙草的脸上往下,在她胸前微微一停,旋即落在了腰间。
不得不说,察觉皇帝的目光变化,简直叫仙草毛骨悚然。
尤其是在他盯着胸前的时候。
幸而那目光很快调离。
不然仙草恐怕要逃之夭夭了。
但皇帝接下来的一句却更加让仙草痛不欲生。
皇帝道:“从此不许再去贪吃大嚼的,听见了吗?要是让朕知道了,有你好看。”
仙草手一颤,捧着茶杯求道:“奴婢喝了就是,皇上能不能开恩,别不让我过去……”
皇帝正色道:“你如今是乾清宫的掌事女官,不再是别的什么不打眼的宫婢,如果大家都跟你似的效仿,那如何了得?”
仙草见他振振有辞,无可奈何,闻一闻那参茶的味道,气愤地把剩下的都喝了。
也不知是这身子虚不胜补还是过于愤怒,喝下去两刻钟,仙草的鼻子就开始流血,隐隐地身上竟还有些燥热,急忙又去寻了些凉茶猛灌了一起,才冲淡了些许。
那一晚上,她毫无睡意,彻夜不眠,偏偏次日还要早起,只能趁着皇帝早朝的时候,在乾清宫内呼呼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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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颜珮儿终于进了宫,便住在了朱冰清昔日的富春宫里。
仙草正式见到颜珮儿,也还是在乾清宫里。
当时正是午后,天气炎热,人人困倦。
皇帝在榻上小憩片刻,却叫仙草在旁边扇扇子。
入夏后,宫内众人换了轻薄的夏装,皇帝正在休息,身上只穿着一袭鹅黄缎子的中衣,微微敞开着胸口,露出了一抹蝴蝶骨,跟若隐若现的胸口。
仙草自然无意去查看皇帝的龙体,但是因为站的太近,那目光无处安放的在殿内飞舞,偶尔就也发生了一些错误的停留,比如会看向皇帝的眉眼,长颈,以及……
仙草想起回宫之后跟皇帝相见,当时她竟失态地盯着皇帝的嘴唇看的出神,心里想起的,是以前跟皇帝种种的亲密接触。
记忆真是极为奇特的东西,明明很想要擦拭干净的,却挥之不去,甚至连他唇齿间的气息,唇瓣温软的触感都甚是鲜明。
真是大逆不道,荒谬绝伦。
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又有点失控的势头,仙草忙抬头往屋顶上看。
正在这时,雪茶从外头蹑手蹑脚地进来,见皇上眯着眼睛睡着,仙草却昂首看天,手上还尽忠职守地扇扇子,他便捂嘴一笑。
这幅场景真真是怪异,怪异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协调。
仙草听见动静,回头看是雪茶,便无声地向着他怨念。
雪茶走到身旁,低低问:“手酸吗?”
仙草先看一眼赵踞:皇帝睡得真是香甜,长睫垂落,面色恬和,无知无觉,犹如婴儿。
“何止手酸,腿酸,浑身都酸痛。”仙草嗐叹了声。
雪茶问道:“以前没干过这些?”
“当然了……”仙草累极,本能地如此回答,却又察觉不对,忙补充一句:“罗昭仪身边多的是人,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雪茶端详着她,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在徐太妃娘娘身边呢?”
仙草眨眨眼,这倒是有些无法否认:“那像是很久前的事了,我都忘了。”
雪茶道:“你先前给皇上更衣,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还以为你之前从没做过呢……你要是伺候徐太妃也如此,太妃还能对你那样好,也是旷古绝今的胸怀了。”
仙草得意:“那又怎么样,太妃就是旷古绝今,难得的大好人。”
雪茶笑道:“那也罢了,横竖不是你故意那样对皇上的就好。”
仙草咋舌道:“老虎不咬我也就罢了,我还要去戳他的嘴呢?我又不是武松。”
雪茶忍着笑,又指点仙草:“你轻点扇,别冲着皇上的脸,容易着凉。”
仙草很想把手中的绢扇扔了,却还得按照雪茶所说,往下挪了两寸。
她心中有气,力气便也大了些,呼地一扇子过去,把赵踞微敞的衣襟鼓荡的往旁边更开了些,露出了大片解释的胸肌,肌肤却是光洁无瑕的玉石之色。
雪茶目瞪口呆,仙草也直了眼睛。
刚要抱怨雪茶,雪茶却当机立断地转身,一溜烟地跑的不见踪影。
仙草回头瞪着空空如也的殿门口,转头又看赵踞,却见皇帝仍是熟睡之中,长睫静静不动。
仙草咽了口唾沫,一手举着扇子,一边探臂过去,想要将皇帝的衣襟整理一番,别弄出这幅春/光乍泄的模样。
手指轻轻地勾着那丝滑的缎面,才一动,那缎子如故意的一般又坠了回去。
不过是刹那之间,她浑身都已经冒汗,脸上也急得发热。
仙草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只竭力伸长了手指去拨。
正在此刻,赵踞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清冷深邃的目光落在仙草脸上,然后,又转到她的手上。
仙草呆若木鸡,正想抽手回来再加解释,皇帝突然抬臂,竟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赵踞面无表情地问。
仙草察觉汗水迅速从鬓边流下,滑到了脸颊上。
偏偏她是倾身的样子,那汗滴在下颌上晃了晃,促狭似的跳了下来,奋不顾身地落在了皇帝的胸口上。
玉色的肌肤给汗水濡湿,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手臂轻轻一抖。
仙草本来就已经手软腿酸,此刻觉着一股大力拉着自己,竟身不由己扑在了皇帝的胸前。
他的神色虽清冷,身体却透着一股勃勃的热力,龙涎香的气息给那股体温烘着,越发的浓烈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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