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说完, 仙草几乎跳起来。
当初跟着这些宫女一块儿出宫的时候,仙草曾在心中忖度过,猜想这些人之中是否就有太师安排的人。
但是一路上,先是死了五个,倘若太师安排的人也在其中, 倒也罢了。
加上剩下的众人相处也算融洽, 渐渐地竟淡忘了此事。
如今听了夏叶如此说, 才明白她果然是太师的人。
“是你?”仙草站起身来,仍有点儿无法置信。
夏叶一笑:“是我,姑姑觉着意外吗?”
仙草看到她透出几分锋芒的眼神, 忙笑道:“当然意外了, 夏叶姐姐,没想到你是蔡太师的人,我竟一点儿都没察觉。倒也是, 只有姐姐这样心思缜密不露痕迹的能干人,才会给太师重用啊。”
夏叶听了这话, 脸上隐约流露一丝得意, 却又说道:“哼,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可是奉太师的命令盯着你的, 小鹿姑姑, 你跟禹将军好成那样, 他应该对你没有戒心吧?你若要动手杀他, 是不是也易如反掌?”
仙草忙道:“我自然也找过一些机会, 但是禹将军一身武功, 我一见到他就害怕……”
夏叶皱眉:“那你是不是不想动手了?”
仙草立刻道:“当然要动手,太师的话我可是谨记于心不敢忘记的。只是从上回在客栈里遇险,把我都吓坏了,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等找到个最佳时机,自然会为太师解忧。”
“客栈里么?”夏叶轻哼了声,双眼眯起道:“本来那倒是个趁机行事的机会,但是那些刺客太无能了,连禹泰起的手下都杀不死一个,何况是他?定国公家里简直都是蠢货,居然还敢帮着皇帝背叛太师,整个定国公府都给太师灭了,也算是他们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这些日子里,京城里蔡勉命人查抄定国公府的事自然也都迅速传播开来。
夏叶脸色阴冷地说完,又看向仙草。
仙草已露出了惊讶之色:“客栈里的事,难道跟定国公有关?”
夏叶冷笑道:“小鹿姑姑,我不信禹将军没有查明,他难道不曾告诉过你?”
仙草愁眉苦脸地说:“我哪里敢问那些事,禹将军自然不会主动跟我说。是了,方才姐姐说什么……定国公背叛太师,又是怎么回事?”
夏叶显然不想跟她解释,只不耐烦地说道:“你不用管这些,你只要找到机会,除了禹泰起就是了。”
仙草忙道:“是是是。我一定尽力。”
夏叶又呵斥道:“姑姑可别只管搪塞我,从客栈遇袭那晚上我就看出来了,禹泰起对你跟对别人的确不同,更何况他三番两次地主动亲近你,要知道,在京内太师命人送了多少绝色,他都一概拒绝了,没想到倒是好你的这样的。”
仙草听她说到最后俨然又是一副鄙夷的口吻,很想打爆她的狗头,却又着实不敢。
夏叶继续说道:“要知道男人一旦动情,防范是最薄弱的,尤其是在床笫之间。”
仙草听到最后四个字,简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夏叶却偏偏凑过来:“小鹿姑姑,你失身给他了?”
“没有没有!”仙草忙摆手。
“真的没有?那是怎么了?那晚上他明明喝醉了进了你的房,大半天没有出来,我还等了半宿呢……”她用怀疑地眼神看着仙草,“到底发生了何事?”
仙草原本还有点担心夏叶在门外偷听,但是夏叶虽有此心,奈何禹泰起武功高超,若是靠近的话势必给他发觉。
此刻仙草也听出夏叶对那夜的情形并不了解,才放心说道:“姐姐有所不知,其实禹将军并不是去找我、找我为床笫之事的。他、他跟我打听紫麟宫的旧事来着。”
夏叶诧异:“他问紫麟宫做什么?”
仙草恐怕夏叶怀疑,便认真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上回在宫内他还替我求情,我不知缘故,谢他的时候,他说什么欠过我们娘娘一点人情,大概是为了这个才打听的?”
“欠了徐太妃一点人情?”夏叶也不解其意,脸上露出思忖之色。
仙草见她信了,暗中松了口气。
夏叶因想不明白,回过神来后却又嫌弃地说道:“既然他不是为了女色,那他为何三番两次地亲近你?还抱你一块儿同乘一骑?”
仙草无奈地摊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他有什么特殊爱好,或者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夏叶冷笑:“那也罢了,不过看他的情形,离着动情也是不远了。”
说着夏叶探手入怀掏了一个小纸包出来,丢给仙草。
仙草看着那玩意儿:“这是什么?”
夏叶淡淡道:“这个趁着他不防备,放在酒里也好水里也罢,他喝了后就大省事了。”
仙草这才知道这是毒/药,手一颤,几乎把纸包扔了。
正在此刻,夏叶脸色一变,突然向着她使了个眼色。
仙草微怔,转头看向门口。
此刻夏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门旁,冷不防地将门扇打开。
外间贴着门边儿站着的,正是那县衙里的使唤丫鬟,一副在偷听的姿态。
没想到门突然开了,丫鬟吓了一跳,红着脸才要请罪,就已经给夏叶揪着领子,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了进来。
夏叶阴阴地盯着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丫鬟因为好奇两人之间的称呼,又知道这些是京城里的贵人,不知她们私下里说些什么话,所以想多偷听两句。
其实他们两人说话声音并不高,倒也没怎么听清,此刻吓得结巴:“没、没听见什么……”
夏叶冷笑:“没听见?”
小丫鬟求道:“求姐姐们饶恕……”
仙草见状便道:“她不像是撒谎,何况咱们也没说什么,不如让她走吧。”
“好啊。”夏叶眼神闪烁,缓缓答应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仙草倒是意外了:她答应的是不是有些太痛快了?
那小丫鬟却千恩万谢,又如蒙大赦般低着头后退。
才走半步,冷不防夏叶抬手,向着她后颈上用力一拍。
对方一声不吭地倒了地。
仙草眼睁睁地看着这幕,望着地上丫鬟一动不动的样子:“你、你干了什么?”
夏叶拍拍手道:“她偷听我们说话,为防意外,只有除掉。”
“她没有!”仙草原本还指望着夏叶将这丫头打晕了而已,听了这话才总算彻底相信,当即浑身冰凉,忍不住失声道,“你、你杀了她?你怎么随随便便杀人?”
夏叶皱皱眉:“为太师办事,还在意这一两条人命吗?”
仙草窒息。
夏叶冷笑道:“小鹿姑姑,别忘了你也要杀了禹泰起的,可不能总是这么心慈手软。”
仙草心底发寒,却气极至头顶冒烟:“我自然知道,但是我不会滥杀无辜……”
夏叶冷道:“留着她泄密吗?”
“她……”仙草还要分辩,但低头看着地上的尸首,突然噤声: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又有何用?
但她仍有点不能相信,就在自己的眼前,刹那间就没了一个人。
仙草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双手却越握越紧。
她咬牙道:“你、别太过……”
仙草一句话还未说完,夏叶却又说道:“对了姑姑,太师有一句话让我告诉姑姑,虽然觉着姑姑未必在意,但是罗昭仪的命,还是在太师手中的,如果在到达夏州之前姑姑还是办不成这件事的话,罗昭仪只怕就危险了。”
仙草双眸圆睁。
夏叶跟她对视一眼,又看地上的尸首:“这个,姑姑知道该怎么料理了吧?”
她说完后,有恃无恐地开了门,扬长而去。
仙草看着地上的尸首,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抬手捧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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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禹泰起来见仙草的时候,小翡跟慧儿正也在她房中陪坐着说话。
见禹泰起来到,大家都起身行礼。
慧儿觑着这位容貌英俊的青年将军,大着胆子问道:“将军是要等剿灭了贼徒再走吗?”
禹泰起“嗯”了声。
慧儿便义愤填膺地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这些贼人也太目中无人了,明明将军才来了县衙,光天化日的他们居然就敢闯进来杀人,幸亏小鹿姑姑福气大,才没有给他们伤到。”
小翡在旁小声说道:“可到底还是杀了一个丫鬟,我的心现在还怦怦乱跳呢。”说着就柔弱可怜地看着禹泰起。
禹泰起却丝毫都没有瞥她一眼,只时不时地打量仙草。
慧儿会意,拉了拉小翡,小翡虽然不乐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她退了出去。
两人去后,禹泰起才问仙草:“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受了惊?”
仙草垂着头,勉强说道:“没、没有事。”
白天夏叶猝不及防杀了那丫鬟,却扔下尸身而去,仙草竭力定神后,才忙将桌椅板凳推倒的推倒,又大声叫有贼。
不多会儿外间门口禹泰起的侍卫赶到,仙草捂着脸,指着地上的尸首,只说是有贼人闯入,杀了丫鬟而去。
毕竟山贼闹的凶,闹市杀人都屡见不鲜,闯入县衙这种事也不算很罕见,因此竟无人怀疑。
所以之前小翡跟慧儿在这儿坐了半天陪她。
禹泰起见仙草低着头:“你过来些,我给你看看。”
奇怪的是,赵踞也经常说“你过来”,只是赵踞说这话的时候,仙草本能地要反着听,只想远远地跳开。
但是此刻……她抬头看了一眼禹泰起,终于缓步上前。
禹泰起握着她的右手腕,静静听了一会儿脉,又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你是受了惊吓,脉象有些乱,吃两颗定心丸就好了。”
仙草疑惑:“将军也会听脉?”
禹泰起道:“会点皮毛而已。”
仙草想到那死去的丫鬟,以及京内的罗红药,眼圈不由红了:“我、我的确是有些怕。”
禹泰起微微一笑,探臂将她搂入怀中:“你也有怕的时候?”
仙草靠在他的胸口,觉着温暖而宽阔,心中的那股寒冷的惊悸果然少了许多,仙草问道:“将军有没有害怕的时候呢?”
禹泰起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说道:“有。”
“那是什么时候?”仙草好奇地抬头看他。
禹泰起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沉的痛楚,并没有说话。
仙草识趣地不再追问,只试图推开他,又支吾问:“将军可吃了晚饭吗?”
禹泰起却缩紧了手臂:“不饿,白天那贼是怎么跳进来杀人的,你跟我细说一说。”
仙草忙低了头:“我因为受惊,所以没有吃饭,将军陪我吃了我再说可好?”
禹泰起目光闪烁,终于道:“也好。”
仙草起身叫了人来,命准备几样小菜送来,再烫一壶好酒。
半刻钟后,酒菜陆续送了过来。
禹泰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她忙碌,仙草拎起那酒壶,却又忙放下:“有些烫。”
禹泰起笑笑:“你的手指头嫩,小心些。”
仙草“唔”了声,抬手入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裹着酒壶把儿,这才从滚水里提了出来,给禹泰起斟满了:“我都不知道将军的酒量如何。”
禹泰起道:“那你试试就知道了。”
仙草的心一跳。
****
夜深。
仙草如何把那尸首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如何叫人布置酒席,夏叶都是知道的,也暗叹仙草倒有几分急智。
她也隐隐猜到了仙草会动手,所以也时刻留心。
直到半个多时辰过后,才见仙草打开房门,满面焦急、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
夏叶忙打开房门走出去,假装无意寒暄的走到她门前,闪身进内。
好大的一股酒味。
放眼所见,是伏在了桌上的禹泰起,一动不动。
仙草像是吓坏了:“姐姐,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将军喝了后,突然就昏倒了似的?”
夏叶眯起双眼,眼底藏着兴奋:“你给他喝了?”
仙草点头:“我趁着他不注意,放在了酒壶里,那是迷/药还是毒/药?”
禹泰起手边有个倒了的酒杯,有些残存的酒水洒落,夏叶嗅了嗅,嘴角一动:“好,太师面前,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她走到桌前,看着趴倒下的禹泰起,突然抬手摁向他颈间。
仙草见她的手势仿佛跟白日对付那丫鬟一模一样,几乎要跳起来。
夏叶却是试了试禹泰起的脉,察觉死寂一片,才得意地大笑了出声:“区区一个只会出蛮力的武将,也敢跟太师争锋,不知死活。让你死的这样轻易,反而是便宜你了。”
“将军真的死了?”仙草颤声问,“我杀了他?!”
“当然,”夏叶负手笑道:“没想到你第一次杀人,竟这样顺利。”
“可是、可是……”仙草迟疑了会儿,终于问道:“我杀了他,昭仪就没事了吧?姐姐要快点传信回京城里,跟太师说一声才好,别耽误了大事。”
夏叶道:“你放心,自会有人告知太师。”
仙草一愣:“不是姐姐传信太师吗?难道是别人?”
夏叶道:“这个就不用你管了。”
仙草求道:“姐姐,我只是怕别的人不如姐姐一样可靠,不如姐姐亲自传的好,也不枉费我为太师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夏叶笑道:“小鹿姑姑,你倒是嘴甜乖巧的很,怪不得禹泰起会为你动了心,连皇上都舍不得杀你……”
仙草忙咳嗽了声,低低问:“姐姐,这尸身我们怎么处置啊,难道还说是山贼所为?”
夏叶因为觉着大功告成,心思懈怠,见仙草脸色忐忑,却又自顾自笑说:“姑姑别怕,等我先砍下这禹泰起的头送到京城去。”
“砍、砍头?”仙草呆看夏叶,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夏叶只是个有些泼辣的女孩子呢,居然这样杀人不眨眼,真不愧是蔡太师的人。
夏叶道:“当然,这样才能让太师心安,也知道我们的能耐。”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缓声道:“我觉着蔡勉是心安不能了。”
脸色大变,夏叶见了鬼似的蓦然转身,却见原先倒在桌上的禹泰起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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