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嬷嬷跟宫女簇拥着颜太后, 浩浩荡荡地进了乾清宫。
因见外殿空空无人, 太后便问:“皇上呢?”
雪茶哆哆嗦嗦,陪着笑道:“太后娘娘,皇上方才还在这儿呢。”
“谁问你方才了,是问你现下,”太后把怀中抱着的平安交给旁边的宫女,又道:“不是说传了鹿仙草回来了吗,怎么也不见她?是放她回去了?”
雪茶皱眉道:“好像……是放回去了, 但也不一定, 兴许又叫回来了。”
颜太后愕然:“这说的什么话?”她看向内殿,有些疑惑地问:“皇上总不会在这时候歇下了吧。”
太后说着迈步往那边走去,雪茶想拦着,却又不敢,躬身道:“太后娘娘,不如且在外头稍等, 让奴婢去给您看一看。”
太后道:“不用,我自个儿能走。”
雪茶心怀鬼胎的,几乎让太后看出了异常。
眼见要进内殿, 却见皇帝从里头迈步走了出来, 却是云淡风轻状道:“太后怎么亲自来了?”
雪茶偷眼相看, 见皇帝的脸色略有一点不太正常的微红, 左边腮下到颈间处好像给什么划了一下, 也不知有没有破皮, 看的雪茶惊心动魄。
颜太后却未曾发觉, 只笑道:“皇帝真的已经歇下了?今儿怎么这样早?”
赵踞道:“并没有就安歇,只是先前蔡太师跟定国公他们来了一趟,说了半晌的话,不免有些倦了。”
颜太后道:“这倒是,朝政虽然要紧,但皇帝的身子却更是金贵。不能过于操劳。”
赵踞道:“儿子知道了。多谢太后关怀。”
当下陪着太后往外,到圈椅上落座说话。
颜太后打量着他,见皇帝眉长眉星眸,已经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了,如今是金尊玉贵,世间无双。
太后越看越觉着欢喜,突然又想起来:“那……鹿仙草呢?”
赵踞道:“她,朕已经叫她回去了。”
颜太后道:“唔?那你巴巴地叫了她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赵踞顿了顿,回答说:“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先前说她感染风寒,所以不许她出宝琳宫以及多跟人接触的,今日突然见了她出现在富春宫,朕很不安心,所以借了这个由头把她叫出来,方才让太医们来给她看了看,太医们说没什么大碍了,朕才放心。”
这个理由简直是神来之笔。
雪茶在旁边听的痴痴的,若不是自己方才亲眼目睹过皇帝跟仙草之间的情形,只怕连他也都深信不疑了。
果然,颜太后也道:“到底是踞儿你想的周到,我当时都已经吓呆了,哪里还想到这些细枝末节。”
说到这里,太后便不再纠缠鹿仙草的事,只又对赵踞说道:“方才你又说定国公进宫,是为了朱充媛吗?”
赵踞道:“是,定国公还要再去富春宫,朕因见充媛的样子不大好,生恐让定国公难过,所以拦住了。”
太后长叹了声,心有余悸:“幸而皇上拦住了,连我当初看了冰清那副模样,都觉着心痛如绞呢,何况是自己的家人?不过,如今充媛既然去了,倒要让她走的风风光光,才不枉她进皇家一场。”
赵踞说道:“这是当然,朕打量着,不如就追封她为静妃,太后觉着如何?”
颜太后频频点头:“很好,这样国公府也可得些安慰了。”
正说到这里,颜太后又想起一件事,她左右瞥了一眼:“你们先退下。”
众人退下之后,太后才说道:“踞儿,我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
皇帝忙问何事。
太后道:“不是别的,就是那个鹿仙草,我想把她……”
正说到这里,外间平安汪汪地叫着,摇头摆尾地往里头跑去。
太后叫道:“平安!回来!”又忙叫人去把它抱回。
赵踞才要阻止,雪茶已经机智地抢先一步:“奴婢去将平安找回来就是了。”
雪茶刷地窜向前方,延寿宫的宫女们反而给甩在了后面,见雪茶公公这般得力,大家就都停了下来。
且说雪茶冲到了内殿,胆战心惊地放眼四顾,并没看到人影,突然听见狗叫声,转头一看,原来平安正蹲在地上,向着头顶处吠叫。
雪茶疑惑地抬头,却见有熟悉的衣带正鬼鬼祟祟地从窗口处滑落,他啼笑皆非,忙冲过去先把平安抱起来,又探头看出去。
底下,果然是仙草,瑟瑟缩缩地正沿着墙角如鸭子般挪步往前。
雪茶低低地咳了她一声。
仙草浑身一僵,抬头见是雪茶,才忙向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双手合什,向着雪茶拜求一样。
雪茶本来忧心忡忡,看着她这幅促狭的样子,却几乎又笑出声来。
冷不防他怀中的平安因见了仙草,却兴奋地又连叫了几声。
雪茶害怕太后会按捺不住亲自进来,当下顾不上看仙草的糗态,忙抱着平安转身往回。
外间太后已经跟皇帝说完了话,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平安因为不知太后说了什么,就只毕恭毕敬地将平安递给了太后身边的人。
太后这才起身带人自回延寿宫去了。
颜太后一行人去了后,雪茶忍不住问道:“皇上,太后娘娘说什么关于鹿仙草的事?”
一句话提醒了赵踞:“她走了?”
雪茶见皇帝料事如神,便含糊道:“奴婢方才没看见有人在内殿。”
赵踞喃喃道:“她、就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
雪茶本以为皇帝会再度发怒,没想到却是这种反应。
****
连着三日,仙草提心吊胆的龟缩在宝琳宫,美其名曰养伤,实则生怕有个人来传自己去乾清宫。
因为上次强吻给推倒的前车之鉴,她本来以为赵踞是不至于动真的了,但是乾清宫那一番对峙,却让仙草看了出来,皇帝……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这两天她忍着左臂的伤,十分后悔自己当初居然那么辛苦地护着一头狼崽子。
如今养的爪牙锋利了,他终于可以向着自己下手了。
这天仙草陪着罗红药前去方太妃宫中,跟江水悠、方太妃三人一块儿商议朱冰清的身后事,期间又有宫外各诰命进宫,以及定国公府的女眷进宫受制谢恩等等,忙的无一刻闲暇。
仙草因为病了几天,加上有心事,在饮食上未免有些疏忽了,连日里自觉瘦了好些。
见罗红药陪着方太妃规规矩矩地说话,仙草便自己退出来,一路上避着人,小心翼翼地往御膳房而去。
将传午膳的时候,仙草正要捡一些可口的饭菜大快朵颐,就听见身后有人笑道:“这次还不捉住你?”
仙草回头看时,原来是小国舅。
横竖这宫内她所惧怕的只有赵踞一个人,其他的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但比起赵踞来,却都无端地可爱了几分。
“小国舅捉我干什么?”
颜如璋道:“你又来御膳房偷吃,我捉的不对吗?”
仙草笑道:“那小国舅又是在这里做什么呢?大家志同道合,何必自相残杀?”
“志同道合,自相残杀?”颜如璋琢磨着念了句,继而笑道:“我大概是跟着你学坏了,正经端上桌子的饭菜不爱吃,就喜欢偷偷摸摸地在这里挑着吃。”
仙草道:“这大概跟书非借不能读也一个道理。”
颜如璋嗤地笑了出来:“这段日子总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元气大伤,颇为担心呢,没想到仍是这样精神可嘉。”
仙草道:“小国舅为何咒我,我怎么元气大伤了?”
颜如璋眼珠一转,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如果告诉了你,有什么好处呢?”
仙草道:“我把我偷到的好吃的分给小国舅一些吧,可以紧着你挑。”
颜如璋忍不住又笑:“怪不得皇上叫我不许跟你多说话,你的嘴实在是跟上了蜜油一样,一不小心就把人饶了进去。”
仙草脸上微热:“皇上莫非是怕小国舅给我带坏了?”
颜如璋道:“何止是我,连禹将军、甚至雪茶公公,皇上都这般要求过。”
仙草吃惊:“雪茶公公也就罢了,我时常跟他拌嘴,皇上怎么还叮嘱到禹将军那里了呢?”
颜如璋摇头道:“皇上的心谁能猜透?总不会是因为你跟别的男人说话,他就无端吃了醋吧。”
仙草假装看向别处没听见的。
颜如璋又拉住她:“说真的,我有件机密告诉你,你没有好处给我,我就不说了。”
仙草吐舌问:“小国舅出身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什么好处没有,这样跟我说,岂不是为难我吗?”
颜如璋似笑非笑道:“这个还真不为难你,也只有你能做到。”
仙草忙问:“到底是什么?”
仙草本以为颜如璋是故意来戏谑的。
直到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
颜太后跟皇帝说的有关仙草的话,皇宫内除了赵踞,只有颜如璋知道。
原来,太后因为忌惮仙草是紫麟宫的旧人,而且的确是曾经死而复生过的,觉着这种人阴气太重,放在宫内十分不详。
何况加上了朱冰清小产在前横死在后,太后便动了疑心。
那天她跟皇帝说,要打发了仙草,虽然不至于到赐死她的地步,但是或许可以借着这次给朱冰清举哀的机会,让仙草离开后宫,去皇陵当差。
或者干脆命她落发,遁入空门为皇室祈福。
当时颜如璋没有跟在太后身边,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脸色是什么样儿。
但事后太后跟他抱怨说:“这鹿仙草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分,皇上不肯杀她,也不肯痛痛快快地打发走了,留在宫内我看迟早还要出事,如璋,你跟皇上最好,你找机会一定要劝劝他。”
颜如璋只是答应着。
私下里敲问皇帝,皇帝的态度却让人讳莫如深。
此刻颜如璋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仙草,说道:“你觉着太后的提议如何?”
仙草忍着心中的喜悦,故意语重心长道:“我觉着太后的担忧很有道理,而且我这些日子也不太顺,总是头疼脑热浑身酸痛的,大概跟宫内风水相冲,换个地方彼此相宜。”
颜如璋笑道:“原来小鹿姑姑喜欢去当小尼姑?”
仙草忙道:“我却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头发,不如去看皇陵还好些。”
颜如璋端详着她,点头道:“可见你是一心出宫,以至于到达这种慌不择路的地步了。既然如此,我却还有第三条路给你,不知道你肯不肯走?”
仙草道:“小国舅是要打趣我吗?还是当真的?”
颜如璋道:“你听完我说的,就知道真不真了。”他上前一步,脸上的笑缓缓收敛了,“大概姑姑也听说了禹将军过了年就要回夏州了吧?”
仙草不知他为何提这个:“如何呢?”
颜如璋道:“我想让小鹿姑姑跟在禹将军的身边。”
仙草先是愣住,然后蓦地想明白过来:“你想让我跟着禹将军,做皇上的耳目?”
颜如璋没有做声,只是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仙草心中一动,却又忙问:“这、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