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所处的位置离市中心有些距离,鲜少有车辆经过,同时也少了城市的喧嚣。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空调外机运作发出的声音。
陆而旖抬起头,迎着他的注视,嘴角笑意张扬。
她的妆画得不浓,眼皮上很浅的大地色眼影,将将到双眼皮褶皱的上边。
程纪年的注意力又落在她的眼睛里。
深陷于那片湖蓝色。
一瞬间思想被抽空,失神地怔愣着。
“每个弟弟都有一个想当哥哥的美好愿望,原来你也不例外。”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那是程纪年第一次知道,一个女孩子和人顶嘴,也能这样可爱。
狡黠的模样,好像能从眼里散发出星光。
满天繁星映在湖面上。
温柔缱绻。
他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放开她。退后一步正要反驳,陆而旖拍拍他的肩膀,说得轻巧:“这么大个人了,和姑娘斗嘴,羞不羞人?”
程纪年:“……”
也不知道是谁斗嘴的时候更横一些。
刚才让陆而旖喊“纪年哥哥”,是出于什么心态,程纪年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只为了听那一声和别人格外不同的发音。
程纪黏。
他把门帘一掀,对她头疼无比的模样,“你果然,不说话的时候招人喜欢一些。”
陆而旖了然地点头,觉得程纪年点评得十分中肯。
救援队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自己本职的工作,因此不可能做到统一所有人的训练时间。在个人工作之余,努力训练。
救援队没有任何收费项目,不做任何广告和冠名,队员没有任何工资奖金,大家都是靠着爱发电。
陆而旖没有办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信念坚持着他们从事这份自愿无偿的工作。
可是她知道,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存在,才让世界上被困的人得救。
这么想想,连带着看程纪年都顺眼了许多。
虽然他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不可否认他坚持的这份工作,很伟大。
训练室里的设备齐全,刚才见过的邵和,在摆弄一个设备。看到程纪年带着陆而旖进来,呲牙咧嘴地对着两人笑。
训练室的温度开得有点低,陆而旖没忍住拿左手搓了搓右手手臂,效果甚微。
W市的室外温度还很高,陆而旖来之前为了图凉快,穿了T恤搭着短裤。
程纪年注意到陆而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陆而旖露在外边的腿,等着陆而旖自己提出,“冷”这件事。
又带着陆而旖在训练室里逛了一小会儿,依然不见陆而旖开口。
他知道陆而旖的性格很犟,却不知她犟到这个程度,连这样小的事也不愿意示个弱。
程纪年妥协,“还有些人在室外的训练场,带你去看看?”
突如其来的“解救”,陆而旖几乎要喜极而泣。
不等两人原路返回离开训练室,邵和不知从哪跑过来,跃起来勾程纪年的肩膀。
程纪年猝不及防被扑了一下,往前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型。
邵和笑着跳下来,心知程纪年又要说他,一边对陆而旖喊一边跑开。
“这是我哥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基地噢!”
程纪年对这个过于活泼的队员,在训练之外的时间里,向来没有什么办法能治他。
转头看见陆而旖皱了皱眉,又松开眉头,程纪年不解地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白色的帆布鞋鞋带上有着“JADIOR”的字样,鞋面的前端被鞋印弄脏。
程纪年认出这是秀款鞋,大概是刚才他和邵和闹了一下,谁踩到了。
程纪年抬头,和陆而旖的目光撞上。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别开脸。
程纪年以为她是因为鞋子脏了不开心,毕竟小姑娘爱美,再说了还是价格不低的鞋,换做是谁都会不高兴的。
没有哄人的经验,程纪年只有训队员经验特别丰富。
他头脑风暴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别不是要哭了吧?”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让陆而旖哽了一下,反问:“我哭什么?”
程纪年提示道:“鞋子。”
陆而旖看了看鞋子上那一块丑丑的鞋印,明白了原因。
稍作思考之后,顺势把腿一抬,到了程纪年膝盖的高度。“那你擦擦干净,就没得哭了。”
程纪年像是想要拒绝,看了看陆而旖的模样,又觉得似乎没得商量。
先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这片没人,才蹲下身去。他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抬头看了看陆而旖。
陆而旖也看着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忽觉惯着她一次好像也没什么所谓,认命一般地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原职是擦头发的毛巾,替她把鞋面橡胶部分的鞋印擦干净。
他的头发不长,这会儿干得差不多了,发顶的头发细细软软的,看得陆而旖心底温暖得一塌糊涂。
邵和对她喊得那句话,让她莫名觉得开心,是一种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的喜悦。陆而旖刚才皱眉头,也是因为这个——她没想明白自己的开心从何而来,她归结于自己这是虚荣心作祟。
她不是小气的人,不至于因为鞋子被踩了一下就要发脾气。
程纪年误会她不高兴的时候,她就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倒是没想过他真的会给她擦鞋子。
程纪年白色的毛巾沾上了灰,他不甚在意地把毛巾放在地上,握着她脚踝的那只手却没松开。
她的腿部线条匀称得很好看,只是脚踝处格外瘦,几乎是皮包骨头。
他手下触及的那块皮肤,微微发凉,大概是因为她还觉得冷。
程纪年再一次抬头看她,有一些意味深长。
陆而旖看不懂目光里面的含义,只是无端地又开始害羞。
想要收回腿,程纪年的手没松开,她单腿站着使不上力气。只好用语言和面无表情来强撑着气势,“松开。”
“不。”面前的人逞能的模样,让程纪年看着觉得可爱,有意要和她唱反调。
程纪年发现陆而旖越是气急败坏的时候,越是要沉下脸。
明明是经不起逗的一个小姑娘啊。
口头上还是要威胁一下,“不然我踹你脸了。”
程纪年的笑意愈发明显,手上又收紧了几分,说你试试啊。
陆而旖看他那副嘴脸就来气,可毕竟力量悬殊在那里,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远远路过的人已经频频向这边看过来了。
即使换做是在人群中间,迎着过路人的目光拍摄照片,她也不会有丝毫难堪。
此刻却觉得分外害臊,情急之下只得放软了语气,“你快松开,别人都看着呢!”
第一次,从陆而旖口中听出这样“低声下气”的态度,程纪年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他还记着刚才在训练室外的那一茬,“纪年哥哥,叫不叫?”
陆而旖绝望地闭了闭眼,没说话。
“陆而旖?”
“知道了知道了,先欠着!”
正打算松开手让陆而旖自己站好,猛地有人在背后喝了一声。
“程纪年你捣乱是不是!”
训练室里只有器械运作的声音,老林这一出不外乎平地一声雷。
程纪年习惯了倒还好,可陆而旖不是。
她的神经本就高度紧张,加上又是单脚站着,被老林这么一吓,身体没有保持好平衡,直接往后边倒。
幸好程纪年的反应快,及时接住陆而旖。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到稳定下来时,人已经撞进程纪年的怀里了。
搞不懂程纪年的肉是用什么做的,陆而旖的鼻梁骨在上边磕得生疼,生理眼泪都要下来了。
程纪年的手护在她的腰后,说老林你别这么咂巴。
那是方言里的一个词,陆而旖没听懂。
想起周围还有人,陆而旖连忙退开站好,低着头没看来人的模样。
老林低下声,“女朋友是不?带其他地方玩去,你别一天到晚不当人,这么多单身汉看着呢。”
老林是队里的训练负责人,他的话程纪年还是听的,嘴贫一句,“主要是您这位单身汉也看着呢。”
说完一拉陆而旖的袖子,“走了。”
陆而旖始终低着头,就连经过老林身边时也没抬起头看他一眼。
说来好笑,分明人就在面前,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模样。
程纪年直接把人带到基地外边停车的地方,解开车锁,示意陆而旖上车。
陆而旖狠狠瞪他一眼,“谢谢您,我打车。”
“这里不常有出租车经过。”不是程纪年在诓她,虽然这里算不上郊区,位置也好找,却离学校还有些距离。
陆而旖摸了摸手机,“那我叫滴滴。”
“这样的地方,你一个女生,不管是出租还是滴滴,都有一定的危险。”
陆而旖下意识地反驳,“那也比你好……”
程纪年的语气突然严厉下来,“陆而旖,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平时玩笑随便开,但只要涉及安全的问题,程纪年就会格外不好说话。
陆而旖被他震住,小声说知道了,拉开门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安静地没开口。
陆而旖不是不讲理的人,程纪年凶归凶,陆而旖却知道他说得没错。
本以为会一路回到学校,都会是彼此无言。
车在学校对面的停车场停下时,程纪年却落了锁。
陆而旖忙伸手去试探着开车门,未果。
陆而旖防备地看着他,“你干嘛。”
“不干嘛,欠着的事情完成了就放你走。”
一个大男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陆而旖吐槽着,心思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总会说的,你着急什么。”
程纪年却不觉得自己下次还能捉得到人,他说:“陆而旖,言之有信。”
陆而旖紧紧地拧着眉,心里在“说和不说”之间打着架。
她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安全带从右肩系下来。
程纪年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过身,伸手拨了拨陆而旖肩膀处的安全带。
语气没由来的在陆而旖听来有些危险。
“陆而旖,我不希望你骗我。”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感觉着他的靠近。
他浅浅的呼吸,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直到很久以后,陆而旖还是会想起这时候的心跳加速。
这是心动的开始。
她闭了眼睛,哽着脖子说:“纪年哥哥。”
操。
程纪年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陆而旖说完就去开车门,“妈的,你给老子开门啊。”
目的达到,程纪年解开车锁,陆而旖快速地下车。摔上车门之前不忘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你没了。
程纪年点了支烟咬在嘴里,从后置镜里看陆而旖跑开的身影。
我等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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