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平等对待
苏又薇握着手机, 恭敬地开腔：“聂总。”
“嗯。”聂总一如既往地温和：“你要多请假两天陪儿子？”
“嗯。”
“怎么了？是儿子生病了, 还是？”
“没有，他很好, 是……”苏又薇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新年刚过把叶池送到景山镇，转身就开始重新找工作，没了叶池在身边，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与学习上面, 她本就是个聪明灵透的人, 不然也不会生出叶池这样聪明的孩子。
遇上叶宏涛时, 她年少无知，以为自己遇上真爱了，没想到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在与儿子相依为命的六年多，她才开始成长。
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 实则理智、坚强、有韧劲儿，同时也特别拼命, 没了叶池的牵挂，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扑在工作以及工作相关学习上，她以惊人的速度在公司成长, 得到了主管的亲睐，也得到了聂总的关注。
在一次公关危机时, 她配合主管轻易化解后, 被调到聂总身边工作, 她依旧不骄不躁也不卑不亢，不管是工作、人际都是相当出色，从不迟到，不早退，也不请假，永远是第一进公司，最后一个离开。
这次实在想念儿子，特意向聂总请假，又因为舍不得儿子，再延长假期两天，实在和她平时工作狂的形象相悖，她也觉得对工作和聂总有些愧疚，声音发虚地说：“我、我就想多陪儿子两天，就两天，聂总，你看行吗？不行的话，我——”
“行。”聂总在彼端说：“没问题。”
苏又薇赶紧说：“谢谢，谢谢聂总。”
“不用客气，听梁部长说，你进入公司半年来，从来没有休息过，趁着这次机会，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回来后，正好可以推进下一个工作项目。”
苏又薇心里有些感动：“好的，谢谢聂总。”
“嗯。”
“那聂总早点休息吧。”
“嗯。”
“那就这样了，再见。”苏又薇正要挂上电话时，又听到彼端传来聂总的声音：“苏又薇。”
苏又薇应：“聂总。”
聂总在彼端沉默了片刻，说：“好好放松放松，别把自己绷那么紧了。”
“是。”
“那再见吧。”
“再见。”
苏又薇挂上电话后，吐了一口气，一转身看见叶国盛自房间出来，她唤一声：“爸。”
叶国盛看过来问：“叶池妈，你怎么还不睡？”
“我接个电话。”
“哦，赶紧去睡吧，我突然想起来厨房门没有关上，我怕猫进去把肉给扒吃了。”
叶国盛抬步朝厨房走，苏又薇先一步走进厨房，用手机上面的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没发现猫的身影，这才把厨房门带上说：“爸，我来关门就行了，你回去睡觉吧。”
“那行，你也早点睡。”
“好。”
叶国盛拿着手电筒回了房间，躺到床上，听见苏又薇关西厢房门的声音，自从他上次去医院治疗白内障，连带治一治耳背之后，他的听力真的就好了很多，也怪苏又薇的手机不好，他听出彼端是个男人，深更半夜和男人通话……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叶宏涛那个混账东西，害了苏又薇又害了叶池，可是母子两个从来没有怨恨过叶宏涛，也没有怨恨过他这个老头子，老头子又觉得外的欣慰，真心地希望苏又薇能够有个幸福的落点。
苏又薇并不知道叶国盛正在设想她的后半生，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叶池，看不够似的，一会儿摸摸叶池的小手，一会儿摸摸叶池的小脸，一会儿又亲亲叶池的小脸蛋，一直到后半夜，她才搂着叶池睡着。
苏又薇太累了，这半年多以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如今儿子在身边，她心也安定下来，一觉睡到大天亮，再次醒来时，床边趴着可爱的儿子。
“妈妈。”叶池眼睛里蕴着迷人的光芒，声音里跳动着喜悦的因子：“妈妈，你醒了啊！”
苏又薇温柔地笑了，说：“对不起，妈妈起来晚了。”
“没关系，妈妈你要是困的话，你再睡啊，我在这儿等着你。”叶池开心地晃着脑袋说。
苏又薇笑着摸摸叶池的小脑袋：“妈妈不困了，妈妈从来没有睡的这么饱过。”
“那就起来，我们吃早饭吧，我和爷爷买了灌汤包，超好吃的！我自己可以吃一笼，不对，一笼半，有时候能吃两笼的。”
“你都买早饭了？”
“嗯，我爷爷卖完菜，就买早饭了。”
“你都卖完菜了？”
“嗯，我还上山摘菜了，还摘了西瓜回来。”怕妈妈不相信，叶池赶紧跑出去，抱了一个大西瓜回来：“妈妈，你看，这个超甜的。”
苏又薇这才惊觉自己这一觉睡的太长太沉了，连忙向叶池说抱歉。
叶池说：“妈妈，没有关系的，爷爷说你和姑姑工作都忙的，你们多睡睡，没关系的。”
儿子怎么比以前更懂事了啊，苏又薇心疼地搂过叶池说：“宝贝，你真好。”
又被妈妈抱了，叶池开心的不得了。
苏又薇也是开心，她起床梳洗后，便和叶池叶国盛一起吃早饭，嘱咐叶池洗手，嘱咐叶池坐正身体，看到叶池小嘴上有油渍就顺手擦一下，让叶池干干净净的，和叶池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哪怕叶池调皮了，她也是温声提醒。
一旁的叶国盛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池这么好，因为有一个好妈妈啊，哪怕被叶宏涛骗了，伤害了，她也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加诸于孩子身上，叶国盛对苏又薇的印象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忍不住就问起苏又薇工作的情况。
苏又薇如实相告。
叶国盛问：“那辛苦吧？”
苏又薇笑着说：“还行。”
“所以，其实不给叶池打电话，也是因为工作真的太忙碌太紧张了，不仅仅是怕我喊你把叶池带走？”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本事，所以得比他们多花时间。”苏又薇转头看向叶池，叶池跑到院子里，在喂大黑吃饭，她又轻声说：“也怕听到小池的声音，我就想他想的受不了，就会回来接他走，那样的话，我分不出来精力照顾他。
“工作和孩子我都顾不好，生活会越来越糟，就像两年前，小池在幼儿园发烧了，烧了很久，我才请假赶到，我特别怕他烧坏了。那段时间，为了照顾他，我工作丢了，可是，还是没有把他照顾好。他受了很多苦。
”后来因为没钱，我们住地下室，因为没钱，小池也不上幼儿园了，就一个人在家等着我，我牵肠挂肚的上班。下班回来教他，他特别乖，越是乖我越觉得自己无能，我不能再让他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我不想他没有未来，我、爸，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苏又薇忍不住就想起，自己和叶池那些艰难的日子，工作之余，每次一想，她就觉得对不起叶池，心像钝刀切割一般的疼，她不能让叶池一直和她过这样的日子，不想过这种没有希望的生活。
哪怕现在分离，现在难过，也不要一直糟糕下去，所以她才狠心把叶池放到叶国盛这里，忍着想念也不给叶池打电话，装孬装作消失了，是真的怕叶国盛不带叶池，她就想忍过这段时间，手上有钱了，再把叶池接回去，这一点她一直对叶国盛有愧。
叶国盛叹息一声说：“是宏涛对不起你娘俩。”
苏又薇低头不语。
叶国盛说：“叶池妈，你放心吧，我和你说过，我会一直养着叶池，就一直养着，不骗你。你想要工作想要赚钱，就好好在外面工作赚钱吧。我还是那句话，是宏涛对不起叶池，对不起你。有错的是宏涛，不是你们，你不必愧疚，你也要好好的为自己生活，累的话，找个人帮助你，也可以的。只要对你好，对叶池好就行了。”
这些话叶国盛和苏又薇说过，是在电话里说着，当时苏又薇就感动，可是远没有现在带给她的感动多，叶国盛不像是她的公公，倒像一个和蔼的老父亲，她有太久没有感受到真诚的关心与父爱了，眼泪当即滑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国盛再一次明白苏又薇这些年的辛苦与委屈，苏又薇也就二十多岁，在他眼里其实也就是个大孩子。为人父母的，就见不得孩子委屈，他扯了桌上的纸巾递给苏又薇说：“擦一擦，吃饭吧，不然叶池看到了，他会记住，想起来也会难过的。”
苏又薇伸手接过来。
“吃饭吧，以后好好过日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也别怕我，我会照顾好叶池，你啊，常回来看叶池就行了。”
苏又薇连连点头。
为了平复苏又薇的情绪，转移话题，问：“在这儿住几天？”
“加上这两天的周末，是六天。”
“行，那就好好陪陪叶池。”
“嗯。”
正好这时叶池喂完大黑，拍拍手跑过来。
叶国盛转头说：“去洗手。”
叶池蹦蹦跳跳地去洗手。
苏又薇赶紧把情绪收了，叶池过来时，就看到妈妈一脸笑容，他高兴地问：“妈妈，灌汤包好吃吗？”
苏又薇笑着说：“好吃，特别好吃。”
叶池点头：“我觉得也是。”
“那你还吃不吃？”
“吃。”
“刚才已经吃了很多，我们再吃一个好不好？”
“好。”
“那是要蘸醋还是酱油？”
“醋。”
苏又薇动作熟练地照顾叶池吃了一个灌汤包，吃完之后，苏又薇让叶国盛歇着，她不但收拾了厨房，还收拾了院子，和叶凤霞一样，把叶国盛家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给叶池换上新买的衣服，把叶池装扮的像个帅气的小王子。
叶国盛说：“真好看。”
叶池被夸的有点害羞，扯了扯衣服，心里也觉得自己很好的。
苏又薇笑着说：“走吧，我们去逛逛街。”
叶池拉着苏又薇的手，突然惊呼一声。
苏又薇问：“怎么了？”
叶池说：“我的存钱罐！”
“要存钱罐干嘛？”
“我要给你买礼物！”说完，叶池跑回房间，抱着粉色的小猪说：“妈妈走吧。”
苏又薇笑着问：“这是干什么呀你？”
“我拿钱给你买礼物。”
“你要给妈妈买什么礼物？”
“买衣服！”
“买什么衣服？”
叶池朝苏又薇身上看了看，说：“给妈妈买裙子和帽子！”
“为什么呢？”
“因为裙子凉快，帽子可以挡太阳，走吧。”叶池一手抱着存钱罐，一手拉着苏又薇朝景山镇小步行街走，心里高兴，步子也轻盈，偶尔还摇头晃脑的。
苏又薇望着儿子的目光中尽是温柔与喜爱，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跟着儿子走，听着儿子如数家珍一般向她介绍景山镇的情况，一直到了步行街，叶池扭头问：“妈妈，你喜欢什么样的裙子？”
苏又薇反问：“你喜欢妈妈穿什么样子的裙子？”
“我喜欢妈妈穿漂亮的裙子。”
“那你给妈妈找漂亮的裙子穿，好吗？”
“好，我要给妈妈找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
苏又薇很想知道叶池眼中最漂亮的裙子是什么样子，看见叶池的眼睛一直照花衣服上瞄，就知道这孩子喜欢花花草草的，她心里还想着这孩子可别给自己选什么花花绿绿的衣服。
还好还好，儿子品位还在线，给她选了波西米亚风的碎花裙，穿在她身上出奇的好看，叶池更是在旁边吹彩虹屁：“妈妈，你好好看啊！”
苏又薇确实长得好看，不然叶宏涛当年也不会花心思追求她了，只是这裙子不便宜吧，苏又薇看向叶池时，叶池已经驾轻就熟地问：“老板，这衣服多少钱？”
老板说：“一百九十块钱。”
叶池熟练地说：“这么贵，九十块钱吧。”
别说老板愕然了，连苏又薇都惊叹于叶池砍价能力，老板回过神儿，说：“九十块钱肯定不行。”
“那九十五呢？”叶池问。
“九十五我都亏本了。”
“一百块钱呢？”
“一百块钱我进货都进不来哟。”
“那一百零五吧？”
“一百零五不行哟。”
“那一百一，要是要是你不卖的话，那我可就走了。”叶池走到妈妈的手，小声说：“妈妈，我们假装走，一会儿老板就会喊我们的。”
不过是半年没有见儿子，儿子从哪里学到这种生活技能，下一秒老板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说：“好了好了，一百一就一百一，看你们眼熟，就卖给你们了，下次再来买啊。”
“好。”
叶池立刻把小粉猪翻个身，把肚子下面的皮塞抠掉，小手伸进小洞里，拽出一张一百的，先递给老板说：“老板，你别急，我慢慢抠钱，好难抠的。”
老板被叶池逗笑了：“要是容易抠，早被抠光花完了。”
“不用的，我很抠门的，不会老抠钱。”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叶池蹲在地上，肉肉的小手把硬币拨弄的哗啦作响，一个个硬币才被他抠出来，一旁的苏又薇觉得自己来看一次儿子，笑的没有哭的多，现在是又笑又哭。
叶池付了钱，拎了衣服，一回头看见妈妈满脸泪水，他小脸一凝，问：“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苏又薇怕被人看见，拉着叶池就朝步行街外走，走到无人的桥边，蹲下来，一把搂着叶池，叶池一脸茫然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苏又薇把叶池当孩子，也把叶池当朋友，从叶池会说话起，母子两个生活都是互相尊重，互相商量着过日子，除了血缘之情外，她也和叶池真心换真心，偶尔，也会向叶池示弱，比如此时，她就俯在叶池的颈窝哭了起来。
叶池问：“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叶池说的特别气愤。
苏又薇慢慢看向叶池说：“没有人欺负妈妈。”
“那你哭什么？”
“妈妈又开心又难过。”
“怎么又开心又难过啊？”叶池伸手给给苏又薇擦眼泪说：“妈妈，你开心吧，你别难过，你难过的话，我也难过了。”
“可是妈妈觉得对不起你啊，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可是却没有能力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长大，你会了那么多东西妈妈都不知道，妈妈把你丢在这里，你都没有怨过妈妈，妈妈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特别无能，妈妈是最差劲的妈妈。”
“不是的。”叶池两只小手，一起给苏又薇擦眼泪，说：“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别难过，别哭，等我长大了就好了，我早就决定了，我要快快长大，照顾你和爷爷，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你别哭了，你还哭，我就要哭了。”
叶池小嘴一撇，马上就要哭了，苏又薇赶紧收起眼泪，和叶池说一说真心话，她心里舒服多了，捧着叶池的小嫩脸说：“好，妈妈不哭了，不哭了，小池也别哭了。”
“好。”叶池立马收住了情绪。
“我们都不哭了。”
“嗯。”叶池给苏又薇擦眼泪。
苏又薇便让他擦，擦个差不多了，她才说：“我们去买东西吃。”
“买什么吃？”
“你喜欢的，糖葫芦，炸鸡柳，明天我们再去市里吃肯德基冰淇淋，好不好？”
“也带爷爷去，好不好？”
“好啊。”
苏又薇站起来，拉着叶池再次朝街内走，叶池说：“对了，妈妈，我还没有给你买帽子呢？”
“行，我们去买。”
“再给爷爷买个墨镜，那我和爷爷都没注意，墨镜腿被大黑咬坏了，爷爷天天用橡皮筋绷着戴，把脸上都勒出印子了。现在是夏天，太阳太强了，中午的时候，爷爷还是要戴墨镜的，不然对眼睛不好。”
苏又薇已经知道叶国盛做过白内障手术了，点头：“好，我们给爷爷找个好一点的墨镜，再给小池买新衣服。”
“我不买衣服了，我已有好多衣服了呀。”
“买秋天和冬天的。”
“秋天冬天都没有到。”
“提前买，看有没有卖的，有的话就买。”
“好。”
“……”
母子两个，边说边朝街道内走，买了帽子买了墨镜买了秋冬的衣服，买了糖葫芦买了炸鸡柳买了鸡鱼肉蛋，母子两个手上拎的满满的，回到家时，累的满头大汗，叶国盛赶紧切了西瓜，给二人解暑，正巧陆明放也来了，叶国盛招呼着陆明放吃。
叶池捧着西瓜大口大口地吃着，一抬头看见妈妈爷爷和放哥都在吃西瓜，都在他旁边吃西瓜，他好开心，他在心里默默地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下来，希望妈妈、爷爷和放哥都在他身边，永远永远。
虽然知道“永远”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一刻他还是特别特别开心的，傻傻地笑了，笑完看妈妈，看爷爷，最后目光落在陆明放身上。
陆明放说：“看我我也不给你西瓜吃，你吃太多了。”
“我又不要吃你西瓜。”
“真不吃？”陆明放看一眼叶池手里啃的只剩下青瓜皮的西瓜瓣问。
“嗯。”
“给你吃，你吃不？”
“吃。”叶池迅速回答。
“……”
陆明放瞥了叶池一眼，将自己才咬两口的西瓜，递到叶池嘴边说：“给你吃一口吧，就一口，不能多吃了。”
叶池一下开心地笑了，说：“放哥，你真好啊。”
“吃不吃？”
“吃。”叶池趴上去就咬一口。
苏又薇望着儿子和陆明放，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收回时，看见陆老太太陆老爷爷笑着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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