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人摸进房间并不是一件好的体验。即便李流光不是小姑娘,不用担心其他。他本该是生气的,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李流光表现的十分冷静。既是被识破了装睡,他干脆起身,冲着床前的人影抬抬下巴:“衣服。”虽然对方只说了三个字,但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会在半夜悄无声息闯入康寿苑,李流光觉得除了沈倾墨再不会有旁人。
他的反应远远出乎沈倾墨的预料,微微一愣之后听话地将搭在床头的外衫取下,递到李流光面前。
李流光接过随手披在身上,仰着头开门见山:“你来做什么?”
沈倾墨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离得李流光更近了些。天上的云层恰好此时散去,如水的月色铺染,沈倾墨的轮廓清晰可辨,脸上是淡淡的孩子气笑容。他像是随意找人聊天般,将手中的鸟笼摆在床头,语气依旧从容:“你把它养的很好。”
两句对话前言不搭后语,李流光猜不透沈倾墨的意图,盯着鸟笼看了眼,说:“是下人用心。”
沈倾墨没再说话,垂着眼眸沉默地看着李流光。李流光微微皱眉,隐晦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大概是月色温柔的缘故,沈倾墨的身上褪去了白日的凌冽,浑身上下透着种说不出的风流雅致。虽然李流光不愿意承认,但这样的沈倾墨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让他回忆起上次山洞中,沈倾墨目光专注盯着小鸟出壳的样子。
李流光的眼神略微柔和,觉得该说点什么,打破眼前诡异的情景。然沈倾墨似与他心灵相通,修长的手指拂过鸟笼,淡淡道:“还你。”
李流光的目光移到鸟笼上,觉得这就是沈倾墨行为变态的源头。他顿了顿,反问:“小厮没传到话吗?这只鸟送给你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沈倾墨脸上的笑容遽然消失。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那里,只一双眸子晦涩幽深,定定地看着李流光。
屋内的气氛似有了变化,被李流光冷落的客服先生再次跳出,时刻不忘努力推销。“代理人阁下,经过初步扫描,对方的身体强度远远高于你。鉴于对方情绪波动异常,我建议代理人尽快选购防身武器。当然火铳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价格也在代理人的承受范围内。”
李流光随口打断客服,“不会用。”
客服先生一噎,马上表示该文明还有强效麻醉剂出售,只需要轻轻一喷便能放倒一头三米高的星兽。
对于客服先生这种敬业的行为李流光发自内心的点赞,但还是一如既往冷酷地拒绝了购买。他并不担心自个的安全,沈倾墨只是神经病又不是失去理智的杀人狂。他揣度沈倾墨只是来送还鸟笼,自己醒来大概是个意外。至于沈倾墨生气,李流光想了想,指着鸟笼问:“你生气是因为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我送你?”
两个问题,沈倾墨一个都没有回答。定定地看了李流光半晌之后,他转身就走,对于留下的鸟笼看都没有看一眼。
李流光:“……”
屋外的侍卫悄无声息跟着沈倾墨一同退去。走出康寿苑,沈倾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打头的侍卫便是上次跟着沈倾墨在山洞的侍卫。从沈倾墨刚刚这么一出隐隐有些猜到他的心思,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却被沈倾墨察觉冷冷看了回去。
侍卫顿时低下头,知道沈倾墨最恨这种目光。他原以为沈倾墨会暴怒,谁知道沈倾墨看过一眼竟是轻轻放过,侍卫不免松了口气,再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沈倾墨走的干脆,李流光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略带强迫地猜测着沈倾墨的意图,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沈倾墨是希望他好好养着这只鸟,不喜他随手送人的行为。
是这只鸟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李流光盯着那只听到动静开始扑腾的雀儿,想不通它的特别之处在哪里。
同前次一样,因为缺觉早起的李流光精神萎靡。小厮担心地问:“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李流光摆摆手,“晚上做梦醒了几次,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母亲了。”
小厮听出了警告,没敢继续多问。
李流光上午没什么事,吩咐人将白掌柜喊来。他原有心去纸坊看看,但因为三皇子路上遇刺的消息,李母不肯让他单独出门。好在白掌柜知道他的心思,早早赶到国公府,说起昨天纸坊开业的盛况。
概因纸坊背后是国公府的缘故,昨日上门道贺的人不少。这些人或同纸坊以前的主人有旧,或为了逢迎国公府,或是竞争对手欲一探虚实,总之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白掌柜笑的如弥勒佛,对道贺之人热情有加。他并没有特意去介绍纸坊生产的纸,只是大大方方将其摆出。他对这些纸有信心,来的人里面也没有蠢货。果然不管这些人上门什么心思,见到摆放的纸之后俱都被其吸引。尤其是被晋国公命名的“澄心纸”,更是获得了一致的赞誉。
当即,白掌柜便接到了几笔订单。晋阳官学的几位博士更是表示,将会同长史商量过后,将澄心纸用作教学专用。这几名博士虽比不上曹公名满天下,但任职官学几年也称得上是桃李满园,影响力不容小窥。白掌柜趁机装作不经意提到了活字印刷,狠狠替李流光刷了一笔声望值。
他看着李流光笑道:“萧博士出自兰陵萧家的偏支,平日最是端正清高,难得昨日失态,拍着小人的肩膀用心勉励了几句。更是夸赞七郎赤子之心,犹如昆山之片玉。”说到这里,白掌柜顿了顿,试探地问:“昨天萧博士提及,兰陵萧家藏书无数,却因着种种缘故只能深藏阁楼,仅族内子弟可读。若七郎不介意,他愿同萧家族长提及,借用活字印刷刊印族内藏书,发行天下。”
白掌柜一口一个博士,李流光反应半天才意识到此博士非彼博士。并非他前世熟悉的学位名称,而是大唐教授学生的一种官职。从白掌柜的话中可听出,萧博士认识到了活字印刷的价值,想要替萧家大大刷一笔声望值。他先是拉近了同白掌柜的距离,又是给李流光戴了一顶高帽。李流光若真是赤子之心,怎么都不该拒绝这个提议。
一念至此,李流光似笑非笑,“从萧博士这一番行为,可真看不出他是一个端正清高之人。”
白掌柜哈哈大笑,实话实说:“萧博士虽有私心,但本心却是好的。正是因为性子板正,才会没什么章法,行事作为让人一眼便看透。”
李流光知道白掌柜的意思,他也无意将活字印刷扣在手中,便点点头,说:“我没什么意见。只有一点,希望日后有机会能亲去萧家的藏书楼看看。”
他答应的爽快,下午萧博士便备礼上了门。同李流光想象的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萧博士已年约五旬,看着十分干瘪瘦小。仅一身朴素的青布长袍,浑身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严肃正气。
萧博士来时,李流光正在练字。对方看着李流光歪歪扭扭的字体,并未因为李流光的身份避讳,反而是出言认真指点一番。
李流光有些明白白掌柜说的萧博士的性子了,态度也随之认真起来。
萧博士并未在国公府多待,说了几句便要走。临了,他表示李流光的字虽还没什么章法,但字里行间已能看出一些特点。他建议李流光日后改为临摹王羲之的字,言之王字笔法精绝,笔势遒劲,字里行间潇洒飘逸,骨骼清秀,正似李流光的特点。
李流光不欲拒绝萧博士的好意,当面客气地答应下来。他以为萧博士只是说说,谁知转头萧博士便派家人送来一副王羲之的真迹,及他亲自写的几本字帖。并希望李流光每日写五十个大字,攒够五百个即派人送到青枝巷萧家,他来亲自批改。
李流光:“……”
萧博士行事直来直往,晚上李父听说后先是大笑,继而提点李流光,“别看萧博士名声不显,但只是因为萧博士不善作诗行文。他在书法一途深的王羲之真传,是官学教授书法的夫子。”
李父的意思十分明显,李流光乖乖表示他会每日坚持五十个大字。
李父笑着点头,又委婉暗示他还从未见过王羲之的真迹。李流光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便将萧博士送来的字画送到了李父的书房。
李母嗔道:“不要脸,连小七的东西都抢。”
李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满是感慨:“小七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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