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你再待几天吧,我和四姐也需要你帮忙。”
胤祚坐在高高的马头上俯视着妹妹,“不用了,你做的够好了。”
“若是没有你, 也没法说服多尔济额尔德尼阿海站在我们这边,以后还有很多要你帮忙的时候。”
宝儿央求着, 胤祚弯下腰摸了摸她的男帽,“虽然没额娘长得好看,可你穿女装也挺美的,好妹妹,别老是男装了,偶尔也要爱美一点。”
宝儿脸一红一疏忽,胤祚已经夹着马肚飞奔离去。
“六哥!”
“回去吧,来日方长, 我下回再来看你!”
……
离开喀尔喀能去哪里?胤祚其实也没想明白。
回五台?好像还没到时候。
回京城?京城气氛太压抑。
去科尔沁?他怕宝儿那个死忠男人追着他问东问西。
算了, 马头既然向南就往江南去吧。
晃晃悠悠走了两个月, 胤祚终于在苏州城落脚, 苏州织造李煦素来会安排会做人, 他于是叨扰了一下, 获得了一笔随意花用的金银和住在虎丘的权力。
黄小仙已经是只老猫了,跟着胤祚东奔西跑, 虽然每回都能睡在主人怀里, 但也把它的胡须又折磨了白了好几根。
黄小闲在虎丘的庭院里晒着太阳打着滚, 露出了再也不想动弹的舒适表情。
“黄胖子, 知道自己老了吧,跟不了本少爷风流一世了吧。”
黄小仙白了他一眼翻过身,仿佛在说:“秃驴,你也不摸摸自己的头。”
恰好此时真的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秃驴,你怎么占猫的便宜?”
胤祚一抬头乍见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尼姑,手里还提着一把宝剑,英气勃勃地嚷嚷:“你的猫是挺可爱的,可你一个和尚风流什么?”
某和尚下意识地一摸头,意识到自己的脑门好像的确还秃着。
“这位仙姑大概不知道,所谓名士者,风流可知,此风流非彼风流。”
小尼姑先是一愣,接着绽出桃花般灿烂的笑容道:“和尚里还有读后汉书的,我看你好像还是个喇嘛,怎么,北边的喇嘛除了念经还要读史书吗?”
“非也非也,喇嘛不喇嘛,我并不在乎。”胤祚略略纳罕,自己拿后汉书的例随口说来,小小尼姑却立刻听懂了,“你说我也就罢了,我倒不知道尼姑庵也教史书了。”
“我不是尼姑庵的,我是太仓一念和尚座下的,我们什么都学。”
胤祚一挑眉说:“哦?这么说来这是个博学的大和尚了?”
“那是自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这小尼姑按着剑一抬下巴问,“还没问你叫什么?”
胤祚心思千回百转,他还真不知道对外自己该自称什么,罗布桑多尔吉?他嫌弃难听。胤祚?这不是吓人嘛!
于是他编了个名字说:“叫我元德法师好了。”
他心里默念:对不起了,额娘,先用您封号挡一挡。
小尼姑也不客气说:“朝愫,叫我朝愫就行。”
胤祚点点头,还不住地在打量朝愫,朝愫被他盯得脸色泛起微红,别过头咳嗽了一声说:“看你穿喇嘛袍还以为你是蒙古人呢。”
“你有见过我这么白净的蒙古人吗?”胤祚父母都是白皙之人,他自然亦是如此,外蒙的风吹雨晒他也不过须臾就能修复。
朝愫一撇嘴说:“师傅老说要找蒙古人,可我一个都没见过,这是南边,哪有什么蒙古人,喇嘛袍都第一个见。”
“想见还不简单,蒙古人哪没有啊?”
这时李煦信步而来,胤祚见他身影微微使了个眼色让他暂候,他笑对朝愫说:“我看你仗剑而行,不是弱女子,下次我去蒙古可以携你同去,只是塞外苦寒,怕你受不了。”
“这有什么!”朝愫爽朗一笑,“我从小走南闯北,哪里怕吃苦。那可约好了!元德师傅可常住这里?”
胤祚点头,“若是我不在,你留信给这里的住持就好。”
朝愫应了,又揉了几下黄小仙才转身离去。
李煦这时候才走上前来,他一拱手递上一封信,“住持喇嘛,这是四爷的人送来的。”
胤祚拆开一看哀叹一声,“额娘这是干嘛呢!”
李煦眉头倏地皱紧问:“她怎么了?”隔了一瞬又问,“京城可是出什么事了?”
“大事,太子把温郡王妃逼死了,额娘对老爷子以死相逼,脖子都刺破了。”
胤祚没有注意到李煦焦躁的神色,摸了摸头顶说:“我得回去一次,四哥这嘴只能讲大道理,额娘现在讲理可没用,还得我来劝。”
“我给您备马。”李煦应声说。
胤祚蹲下摸了摸黄小仙的下巴说:“这位大爷,你跟不动我了,在苏州养老好不好?”
黄小仙“喵呜”一声似乎是同意,挪着肥胖的身子在阳光下打了个滚。
胤祚笑着站起来要跟着李煦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又摸着头问:“李大人,我要是留个发会如何?”
李煦知道蓁蓁这个儿子性散漫,他也用洒脱的口气说:“住持喇嘛要是想做六爷,谁也不会拦着。”
……
两月后,胤祚再次回到虎丘,刚刚想唤黄小仙,横里就杀出一支箭来,射得不偏不倚,恰好擦着他刚留的黑发而过。
“你跑哪儿去了?”
吼他的人正是朝愫,她拎着一把软弓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我都不知道给虎丘这群和尚留了多少消息了,他们都说没你这号人,说你一定是个骗子!”
“我……”胤祚摸了摸自己惊魂未定的心口,“那你也不能刀兵相见吧,要是这箭头偏了一点,我就去阎罗殿报到了。”
“该!”朝愫气鼓鼓又极为自信地说,“我这箭法可准了,不会偏,要不了你的命。”
“嘁。”
胤祚不屑地嘘了一声,转身继续找自己的猫,朝愫喊住他说:“这猫有灵性,你刚走那几日就顾着晒太阳,每天都横在院子里谁都不敢惹它,后来有一天苏州霹雷,它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谁都说再没见过它。”
胤祚微张着嘴,良久才说:“黄小仙去找黄大仙了吧。”
“什么黄大仙?”
胤祚无所谓地一笑,“缘分一场,都是很好的。那你就这么每天等我?”
“我就随意来逛逛。”朝愫又一次别过头,轻声嘟囔了一句,“仗着皮囊好看为所欲为吗?”
“哈,我还向来为所欲为,这天下还没谁拦得住我!”
朝愫不信,她上下打量着胤祚带了点嘲弄:“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儿吗?就是皇帝老儿他儿子也不能为所欲为,除非你是皇帝老儿,可北京那个皇帝是个五十的老头了。”
我,还真是,胤祚心里默念。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计较失踪的两个月,我只问你还带不带我去蒙古了?”朝愫直来直去,问得毫不遮掩。
“你一姑娘家,怎么半点矜持没有?”
朝愫哼了一声,“我从小都是混江湖的,哪里在乎什么遮掩,那都是大户人家才讲究的,我一破落户不用在乎。”
“混江湖的怎么当了尼姑?”
朝愫翻了白眼说:“好借宿啊。咱们出门也全找寺庙借宿就行。”
胤祚一时语塞,他摸了下荷包想自己是不是不用找李煦再拿银子了。
……
朝愫是个很聒噪的旅伴,她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
“元德,我问你,为什么往北树木都少?”
“因为干。”
“元德,这条道是往哪?”
“你昨日问过了,德州,是德州。”
“元德,为什么我们要过德州,出古北口或者喜峰口需要过这地方吗?”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元德,为什么我们不借宿寺庙?”
“我不喜欢住。”
“元德,你为什么留头发了?”
“想留就留。”
“元德,你有了头发更好看。”
“朝愫,你也留了试试吧,我额娘有很多首饰,女孩子戴首饰会很好看。”
朝愫红了脸轻声说:“多麻烦呀!”
可不久,她也生出了柔顺的短发。
……
又到喀尔喀的时候,宝儿一脸不可置信。
六哥的和尚头没了,六哥身边还多了个头发不长的姑娘。
“六哥,你也太野了吧……”
“去,不许非议。”
朝愫的聒噪劲并没有停住,她凑在宝儿面前问:“六哥?他是你六哥?你家有多少孩子啊?前面那些哥哥呢?”
“呵呵呵呵呵。”宝儿一连串尬笑不知如何解释,“我家,我家是十里八乡同门同宗一起算的,一起算的。”
胤祚扔给她一个“你就胡扯吧”的表情,宝儿回了他一个“我能怎么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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