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姑苏城里的皇帝, 本说第二日一早便要去阊门外虎丘巡阅,这皆是因前一日听蓁蓁夸赞虎丘下十里山塘的盛世气象而心中雀跃。
谁想起驾前皇帝用个饭的功夫便又点起了昆曲, 蓁蓁前一日晚陪着听了二十出,头都被唱晕了不想再听,遂躲了起来。她在院子里让人起出李氏留下的各色烧酒、黄酒,又煮上四只螃蟹, 边吃边赏玩织造府昨日又新添的几盘姹紫嫣红的菊花,好不惬意。
谁知吃了一下午, 酒喝到黄昏后,人都醉卧又醒, 还不见皇帝回来。蓁蓁撑着醉意叫秋华来问, 秋华却说皇上已送了六阿哥回来,两人回来时候蓁蓁正宿醉未醒, 便由她做主将阿哥送去别院安置了。
“那万岁爷呢?”蓁蓁醉熏熏问, 秋华摇头道是不知, 说是已回驾行宫,约莫还在南花园里与大臣畅谈。
蓁蓁久等不至, 身上又酒热烦躁, 于是扶着秋华也往南花园里散步。她自个儿提着一盏红灯笼,秋华扶着她摇摇晃晃过了红板桥进了南花园,才进花园就听得深处有咿呀之声飘来, 挠得人心烦。
蓁蓁不高兴地倚着秋华哼哼:“他恨不得自个儿上去唱了是不。”不等秋华堵她嘴, 她就寻着调子往花园里去。
唱戏的小山丛桂轩里和它处不同, 在各院都遍布菊花时独独桂花飘香, 皇帝正靠在软垫上听戏子唱着“我与小娘子本图就谐二姓之欢”,听得入迷还闭着眼睛晃着脑袋打起了拍子。
两边是南边见驾的臣子作陪,苏州织造祁国臣自是不用说,这几日的唱班歹半还是他养的家班,如今能讨得万岁爷连点几十出,他怎么想都觉得面上有光。旁的还有像李煦从江宁安置完母亲后先来见驾的,今日也被皇帝留在了身边作陪。
今日这班与昨日又不同,只有旦角外美些,是祁国臣特意从城北请来的。皇帝在虎丘逛得好好的,看姑苏人来人往、百业昌盛,正是兴头上却有人来报说恭王在江宁找着了,只是不知道哪寻来一老妇,说是秦淮老妓要带着回京。
皇帝脸一黑,手里的扇子一下就摔在了来报太监脸上,还是李煦小声提醒他赶忙再找一班昆曲班子,哄得皇帝高兴才是。
李煦陪听倒觉得今日这班除了旦角身段柔弱,其他唱腔戏服都一般,他自见驾后心里藏着事,听到七八出以后就不大专心了。
“美人起来。果然天姿国色。”随着一句唱腔李煦一抬头,却见圆窗的珠帘下另有一人,他见着身影正要跳起,可人面闪过他真是愣住了。
是她啊……
李煦心中沉沉,手不由自主地碰了下自己配着的一只荷包,里头圆珠嘎达一声,伴着的是他的悲喜交杂。
不意想还有这样一面,不意想她竟披着从未见过的一身宝蓝褙子,面目却似曾未变。他已不在意旦角唱着什么,只木然看着珠帘后的人影,直到祁国臣也发现了,扯了他袖子。
“旭东你看那儿!”
“嘘!”李煦立马警醒过来,此时不是伤感之际,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来了,正想前去提醒皇帝,哪知伴着台上的一声“美人”,珠帘外头的人自个儿先走了。
祁国臣和李煦在后头一拉一扯,到底惊着了皇帝,皇帝头一动,就看见珠帘外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心叫了句不好,也不管台上再唱什么只顾自己走了。
“旭东,这是……”
皇帝不与他们拜别,可他们得跪着送驾,李煦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和祁国臣道:“回去吧,没我们什么事了。”
他又轻轻自嘲了一句:“哪有我什么事啊。”
···
皇帝从南花园追回到织造府行宫,至所住小院的月洞门下见窗下娇人醉后满身花影,扶着侍女又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秋华知道蓁蓁看见皇帝瞧着旦角摇头晃脑起了醋意,可每日都要面见诰命夫人们哪能容她小性子真的宿醉了胡闹,于是赶紧夺了酒杯,安抚道:“夜深透了,赶紧歇息吧,”
蓁蓁也不抢回,秋华又道:“奴才给您打盆水净面。”
蓁蓁扶着脑袋歪在长榻上,只听秋华转身,又传来一阵水声,过会儿就有一只铜盆搁在一边,另有松江布就往她脸上抹来。
“这是喝的什么酒,香成这般?”
声音当然是皇帝的,蓁蓁夺过布抹了两下脸,又一下摔回盆里,自个儿从怀中掏出帕子躲在一旁抹干净水渍。
皇帝笑嘻嘻去搂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举起帕子歪歪扭扭又摇摇晃晃却是摆了个不像样的姿势,又荒腔走板地唱了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皇帝笑得腰都弯了,蓁蓁气得直推他:“你走你走。再叫个四五班,七八班的,不唱到天明别做休。”
皇帝仰望她气红的脸颊,只觉得分外可爱动人,忽得把她扛在肩上就往里间走去,也荒腔走板地唱了句:“哪能留你,在幽闺自怜。”
···
秋华与梁九功忙活了半日总算把小院里的暖帘与灯笼都一并解了下来,给里头严严实实遮住,这才有空在门外喘口气。
梁九功见秋华揉了揉胳膊便道:“姑姑早点回去歇息吧,这边奴才守着就是。”
秋华点点头,又从腰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辛苦公公了,回头买酒喝。”
梁九功高兴接过:“不辛苦,伺候德主子、六阿哥奴才高兴都来不及,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只说德妃,秋华还无事,梁九功无端端提起六阿哥,她心口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安地说:“梁公公这话说的。”
梁九功还想再奉承几句,秋华一点也不想多听,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回过来轻声问梁九功:“听说顾公公是您师傅?”
听秋华问起他师公顾问行,梁九功嗓子都粗了傲气说:“那是奴才师傅的师傅,奴才师傅命薄得了病出宫了,幸亏师公照顾我。”
秋华见他傲得脸都发光,冷淡地说:“梁公公,多和顾公公学学吧,没错的。”
说罢秋华就自个儿走了,留梁九功在后头弯着腰送她。
···
皇帝醒得早,蓁蓁昨日喝了酒又闹了半宿还有些困,她枕在皇帝臂弯里翻了个身,皇帝推推她:“早点起来梳洗,今儿再让你喝几杯,明日起就要往北归了。”
这时两只喜鹊在外头对鸣,叫得蓁蓁也醒了,她揉了眼睛,不满地说:“好日子就是过得快。”
皇帝默然,将她肩头的锦被掀开,一笔一划地在她肩头写字,一阵酥痒传来,蓁蓁嘤嘤一笑复又拉过锦被:“您干什么呀。”
“你在京城看过灯吗?”皇帝问。
蓁蓁懵了一下,眼神刹那间被点燃,“见过,小时候每回元宵阿爷都会带我去看,京城里虽然什刹海和皇城根最富贵,可要说热闹还是南城前门那里。”说到这蓁蓁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话也含在了肚子里。
皇帝还在等她说下去,但见她突然住口,略一思量便懂了,南城前门正是蓁蓁当年带了绮佳私逃去玩的地方。
他接过话头说:“苏杭风流,杭州这次我们是去不了了,可朕能带你去阊门外的十里山塘那里看灯看花火。”
“看灯?不年不节的,哪里有灯了。”蓁蓁可不信他胡吹,点灯与烟花都花费甚巨,就算是江南富贵也不会在不年不节弄这些。
皇帝见她不信胳肢了她一下并指了指自己,“朕来了可不是节吗?苏州织造祁国臣说姑苏百姓为了庆贺皇爷爷来,特特在十五之日于阊门大街至虎丘点十里花灯并放烟花,要弄得比元宵节还热闹。”
蓁蓁一下就来了兴致,她坐起来抓着皇帝问:“可真?”可转念一想皇帝若要去看必然侍卫太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汉人礼教严她身为妃妾又不能抛头露面,到时怕只能躲在銮轿或是哪处行在里偷瞧几眼,想想都了无生趣。
“算了算了,臣妾也不能出去看。”
皇帝戳了戳她额尖,“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朕午后去寒山寺烧香,你用过晚膳早早哄祚儿睡了,换一身不打眼的衣服让翟琳送你去阊门大街那儿找朕。”
“悄悄去?”蓁蓁惊喜笑问,“您不是之前义正言辞和诸臣说微服不成体统吗?”
皇帝自然是记得自己说过这话的,不过他脸厚起来也无人能及,“朕要是自个儿去,是不大成体统。”他用手将蓁蓁脸颊旁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轻吻了下她的耳垂,“陪美人去那是理所应当啊。”
蓁蓁白了他一眼,却被他再度顺势推倒,“朕能否先问小娘子要个谢礼?”
···
胤祚今儿被额娘哄去睡觉的时候有些迷糊,额娘穿了一身白绫衫子,外披一件月白比甲,而最好看的是额娘的裙子,走起来如十五的月色照在水面波光粼粼绚烂迷人。
他眯着眼睛抓着额娘的裙摆问:“额娘,这裙子真好看……”
可今日额娘穿的虽美却似乎不如往日疼她,只听她急急催促:“小祖宗,别闹了,早些睡吧。”
“额娘的裙子比月亮还美……”他揉了揉眼睛嘟哝,心想自己往日虚溜拍马额娘最是高兴,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叫月华裙,自然像月色。”
胤祚听罢点点头,额娘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不一会儿他就寻周公说话去了。
见胤祚总算入睡,蓁蓁长舒一口气,回自己屋中招来秋华重梳了一个牡丹头,这发式还是曹李氏教给秋华的,说是苏州地区最为流行。
将长发梳挽至头顶,用丝带系在发根,而后分出多股,分别挽成发髻,两鬓蓬松掩颧,发髻则整齐光润。秋华又挑了一幅烧景泰蓝的发簪,小米珠流苏垂在额间,景泰蓝的莲花在黑发间点缀。这套头面乃是苏州刚刚时兴起来的样式,不在贵而在奇,要的是京中还未见过,姑苏富人抢用。
梳妆一毕蓁蓁便由翟琳带着从小门上轿,翟琳已经打扮成寻常小厮模样,几个平日眼熟的一等侍卫此刻也打扮成了家生护院。一行人行至阊门大街的一处酒肆,皇帝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摇着扇子在二楼的雅间中看阊门大街上的热闹。
等蓁蓁进门他回头一瞧就笑道:“可巧了,颜色都像。”
蓁蓁凑到他身边看街上十里繁华,人群接踵,叫卖不绝,叹道:“真是好有意思的烟火气啊。”
“三藩平定后,南边总算能安居乐业,百业昌盛了。”皇帝也由衷赞叹,他过去只耳闻江南繁花似锦,却不想百闻不如一见,真到了江南地界才能懂什么是“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蓁蓁一皱眉赶紧拦住皇帝被杜甫诗句的兴头:“爷,杜少陵忆的可是开元盛世,您这儿刚赢了三藩,哪能用天宝之后的诗形容,不吉利不吉利。”
“有理。”皇帝转身倒了一杯女儿红,一饮而尽,“自罚一杯,谢娘子提醒。”
蓁蓁抿嘴笑了又探出身看阊门大街上人来人往,远处是叫卖包子点心筒骨的,近处则是绸缎金银店,小石板巷中还有流窜着的手艺人,或捏糖人或演杂耍,小孩子往往得了一串糖人便蹦跳着又去看杂耍,满脸皆是喜气。
皇帝凑近了揽住她说:“咱们出去走走。”他拉着她的手才走了两步,回头却显出焦虑之色,“不好,你这样也太打眼了?”
“我怎么了?外头这样的可多着了。”蓁蓁低头打量了下全身的衣服首饰,虽然精巧但都是苏州城内时兴的,这月华裙、烧景泰蓝花簪就这楼上一眼望出去就有不少妇人也这么打扮。
“唉。”皇帝恨道,“外头没有长你这样的。”
蓁蓁还就不理他了,她抬脚往外,将将打开门时回眸挑衅一笑,“爷,您还不来管着我点?”
皇帝哈哈大笑,上前拉了她手往外去。
出了酒肆,两人就挤在了人群之中,蓁蓁小时候还曾经历过前门的灯会,可皇帝却是头回瞧新鲜。翟琳忙前忙后将皇帝看中的物件一一买了交由侍卫拎着,正在结一本书的账时,皇帝又瞧中了金银店里的一枚顶簪。
他拿起来比着蓁蓁的牡丹头问:“好看吗?”
这店家实在乖巧,在旁敲边说:“这位老爷,我瞧您夫人戴这枚花簪再好不过了,景泰蓝虽然奇趣,可这枚花簪乃是由金嵌宝的,我在这儿开店十余年了还是第一回见如此貌美高贵的夫人。您要是不给多置办点压箱底的货,可对不起您家夫人喽。”
这店家夸起人来不着边际,他自还嚷嚷着蓁蓁的脸先红了,她小声嘀咕着:“爷,家里什么没有啊!”
店家一定就不高兴了,“这位夫人,我看您家中也是富贵人,可要我说我卖的这枚祥云桃花挑心簪就是这苏州城里也找不出第二枚,比我用的宝石大的,那金花拉的没我好,金花能拉得和咱一样的,称重肯定也不及我。”
翟琳此时已经气喘吁吁抱着刚刚买下的那本书赶了过来,见皇帝手里握着一支金钗他二话不说就掏起了银子问:“店家,多少银子。”
“这枚花簪用金二两再配上上头的宝石花,我开您五十两银子不过分吧?”店家也是瞧出来了,眼前的爷带着夫人前呼后拥定是富贵人家,价钱只管他开。
皇帝一点头,花簪已经插在蓁蓁的乌发之间,翟琳掏了一张足额票面的银票给店家后,他便拉着蓁蓁走了。
二位刚出门,翟琳又从怀里掏了一方碎银子扔给店家:“店主,算你会说话,拿着吧。”
翟琳净身晚,除了没胡子外声音听不出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店家毫无怀疑接过银子连声道谢一边还扯着嗓子叫道:“前头爷可好走,和夫人早生贵子啊!”
“噗。”皇帝跨出门时差点被店家的话逗得被门框绊倒,蓁蓁赶紧扶着他嗔怪:“小心点,三十而立而已,怎么腿脚都不利索了呀。”
皇帝抓着蓁蓁的手说:“贵子,贵子。贵子正在他屋里睡着呢。”
“卖东西的总得讨点口彩才能让人多掏钱。”她扶着发间沉甸甸的花簪说,“您瞧他刚刚说了几句好话,您不就高兴地让他做成一笔大买卖?”
皇帝替她稍稍整了下花簪,点点她鼻尖说:“爷能不知道家里什么都有?”
“那您还破费?这东西是好,可这样式到了家里也没地方戴。”
皇帝拉着她往阊门大街尽头的山塘水巷走去,一直到水岸边时见到了候着的苏州织造祁国臣。祁国臣身后是一条船,上有船夫两名。
皇帝扶着蓁蓁上了船,侍卫和翟琳也跟着分站在船头船尾。皇帝入了船舱坐定,打开舱内的竹窗吩咐道:“开船吧。”
船应声就缓缓滑动,皇帝这才说:“朕让人在西山脚下相看了一处园子,原是前明李氏的清华园,现如今虽已破败不堪,可好在这园子水面极大,收拾好了定有意思。这回在南边你要有看中的园景,回去了尽可说出来让人去办。等园子造好,你说有没有地方戴?”
“园子?”蓁蓁虽然曾听皇帝提起过此事,可她只以为他是戏言,没想原来连地已相看妥当。
“宫中不是四方天,高墙困,连植一株草木也要花费许久吗?”这话原是蓁蓁抱怨的,皇帝记得倒是牢,蓁蓁笑了起来,河岸上的灯映在她娇柔婉约的脸上忽明忽暗不可方物。
“有了园子,能躲得的时候更多些,朕把湖心最好的岛留给你,若是不想见人,就把岛上的小桥给收了,这样连那只大黄猫也窜不进去。”
皇帝伸手揽过她肩靠在船窗看景,山塘水巷直通虎丘,沿河皆是富贵人家的宅院或宗祠,今日家家点灯,人人走街串巷。船再往前一刻便能远远瞧见虎丘,这昔日吴王阖闾藏剑之所今日沿着山脊都点满了花灯,风吹灯摇,照出姑苏的十里繁华富贵,锦绣山河。
眼前的虎丘,从吴王阖闾铸剑时的肃杀到今日佛香萦绕的柔和,千年岁月流淌,不变的怕只有花灯映照的山路。阖闾也罢,皇帝也罢,都只是虎丘一时的主人,一时的过客,他们能造就它的繁华,但带不走它的美。
船穿过水面横跨的月桥,对面另有一艘船与他们的船狭路相逢,船家互喊着号子,灵巧地躲避着,只有船舷些许碰撞发出木板敲击的闷响。就在船穿出桥洞的一瞬,虎丘上绽出了第一朵烟花。
接着,便是十里山塘花千树,花炮盒子粉纶挥霍,声震如雷,天灿如白昼。
岸上家家户户都涌到了街上,上至八十老妪下至黄口小儿无不雀跃欢呼赞叹是康熙盛世。蓁蓁也在船上拉着皇帝喜笑颜开,在烟火最盛,万花同开时,皇帝突然揽过她吻了上去。
蓁蓁先是愣住,随后展颜,两人躲在船舱的晦暗中缠绵悱恻,世间的喧闹显得遥远而不可及。船舱中只有彼此,眼中只有彼此,心中此刻也只有彼此。
待花火燃尽,皇帝才放开了她。蓁蓁低头擦拭着嘴角说:“还好没点灯。”
“点了又如何?”皇帝抱她在怀里一边问外头的侍卫,“还有多久到虎丘?”
“回主子,还有一里水路。”
蓁蓁拉着皇帝说:“您昨儿去虎丘可觉得妾说的对?是不是热闹非凡又梵音环绕?”
皇帝点头却气结,“昨天朕在虎丘本来逛得好好的,正派人给苏州的百姓撒赏钱呢,就有来人报说终于找到常宁那个孽畜了。”
“爷,这骂的让人听见多不好。”
皇帝想起来还气得不行:“骂的就是他,等朕到江宁见了他还得打他板子,你可知道他干了什么?他竟然买了个秦淮老妓,说是寇白门要带回京城替人养老。”
“寇白门?”蓁蓁觉得头都晕了,“秦淮八艳都多久前了,我还以为早就都香消玉殒了。”
“瞎混呢么!他闹得非说是,这个小疯子,从小就疯,就不省心,都给老祖宗、皇额娘惯的没边了。”
皇帝一人抱怨着,蓁蓁突然道:“不知道侠女寇白门是什么样子……”
说着她突然苦笑一下摇头,心想早就是六旬老妪了,还能是什么样子,红颜迟暮的样子是最见不得人的。她这一苦笑,落进皇帝眼里却别有滋味,他突然说:“蓁蓁多笑笑吧。””
蓁蓁奇怪:“臣妾这不是笑着呢吗?”
皇帝牵过蓁蓁的手掌摊开,吻了吻她掌心的纹路又将自个儿的脸搁在她掌中,喃喃道:“朕知道你有不顺心不如意的,可有你不能和朕说吗?你生气也好,发火也行,只别笑得那样虚情假意的。”
“妾何时跟您虚情假意了。”
蓁蓁笑着要抽手,皇帝不让,他又说:“北边那时候,朕在马上远远看见你转身的样子……”
蓁蓁笑意也停了,原来她不高兴的样子,还是落在了皇帝眼里。
皇帝也不管继续说了下去:“宫里事事掣肘,朕有时候是真心没办法,朕只求你忍一忍,实在忍不了了,你砸朕骂朕都行,好不好。”
蓁蓁望着在皇帝,他眼神真切,恳求也真切,如何不教她心软?曾经年少时候,她也盼过和鸣铿锵夫妻恩爱,谁能料到天不遂人愿,落得今日境地。
蓁蓁想,罢了罢了,儿女双全、位份尊贵,又引得皇帝都这般了,她也没什么不能遂愿的心了,一切大概都是“贪心”两字吧。
她靠进皇帝胸膛,温婉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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