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一替 解沉梦(90)

    篝火熄灭,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凤眠听到马嘶声, 惊醒过来,睁开眼,见金珠子与罹决, 正在外面牵马。

    凤眠起身走了出去。

    “凤公子醒了?”金珠子手上捏一把湿漉漉的草,正在喂马。

    “你们这是要走?”

    “对啊,趁着天放晴还是抓紧赶路, 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了。”那马吃了金珠子的草,又拿喷着热气的鼻子,凑近了金珠子的脸颊, 金珠子推了一把,它就打起响鼻来。

    凤眠如今只带着几个忠仆逃了出来,后又有魔教追兵,之后的路只怕是千难万险。

    “走了。”罹决说。

    金珠子将马匹吃剩的青草丢在地上, 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凤公子后会有期。”

    凤眠也不想拖累他, 看他要走, 便也只是一拱手, “后会有期。”

    目送金珠子的马车离开之后, 凤眠身后走出一人,“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凤眠应声道, “走吧。”

    ……

    因为他们昨夜是徒步逃来这里, 现在下了一夜的雨, 路上湿滑是不必说。当凤眠踩了一脚的泥泞,拨开面前滴水的树叶,钻到官道上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站在马车旁的金珠子,抱着手臂望着他,“巧啊,凤公子。”

    巧?从破庙到官道,只有这一条路。

    金珠子拍了拍马背,看了一眼凤眠一众人脚底的厚厚污泥,“凤公子这是要往哪去啊?”

    “鹤壁。”

    金珠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在旁人以为他要说出点什么来的时候,他语气一转,“不顺路。”

    凤眠知他秉性,也不觉意外,“既然不顺路,那各走各的就是。”

    他身旁的人劝他一句,“公子,若能得罹决护佑,这一路我们便不必再担心魔教……”

    凤眠一抬手,拦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金珠子这种耳目聪敏的,当然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如今正是清晨,周遭雾气都还没有散去,官道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凤眠一行人,昨夜为甩脱魔教的追踪,将马匹全都丢弃了,现在都是步行,但凤眠伤势,又势必需要一辆马车不可。他们站在道路旁,就是在等待过往马车。

    “哎呀,我看凤公子这把宝剑不错啊,镶金嵌玉的。”

    凤眠那是贴身的宝剑,虽不比江湖上盛传的神兵,但也算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

    凤眠忽然明白,金珠子等在这里没有离开的原因了。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凤眠看金珠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佩剑,将其从腰上解了下来。

    金珠子明知故问,“什么交易?”

    “你送我去鹤壁,这佩剑就给你。”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凤眠承认金珠子市侩,但眼下没有别人比他更可信了。

    “哎呀,那我岂不是要跟魔教做对!”金珠子声音夸张,“这么危险的事——”

    凤眠也只是试一试,见金珠子这么说,便以为他不愿,就要将佩剑收起来的时候,就听金珠子道,“要加钱。”

    凤眠没想到金珠子真的会应下来,“可以。”

    “凤公子真是财大气粗,都不问加多少。不过嘛,我喜欢。”金珠子跳上马车,拍了拍车壁,“上来吧,凤公子。”

    ……

    马车并不算大,方寸空间,坐几个男子已经算是有些拥挤了,但此刻,凤眠也顾不上这些。

    “等到了城镇,换一个宽敞点的马车。”金珠子道。

    凤眠没想到金珠子会出钱,他还以为这个小扒皮,会就这么对付到鹤壁去了。

    “凤公子你看,我都答应送你去鹤壁了,你是不是应该出点钱换个马车,那样我们坐着也舒服些?”

    凤眠心道,果然如此,这小子从来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只是,他出行匆忙,哪里顾得上带什么金条银票?

    金珠子体贴的很,“凤公子没带现银,我先垫着也行,不过以后还的时候,要付利息。”

    凤眠是习以为常,但他身旁的人,却十分不满,“休要得寸进尺!我们公子都已经答应将剑给你,你——”

    凤眠知道去鹤壁道路迢迢,哪怕魔教不追缉他们,路上还会有许多花钱的地方。金珠子答应垫付,还一路护送,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助力了。

    “你将欠条拿来,我写就是。”

    金珠子美滋滋的抽出一张纸,刷刷两笔写完,递到了凤眠眼前。凤眠签上大名,按上手印就丢了回去,金珠子连着纸笔,一起收进怀里,“哎呀,我做了这么多次生意,还是凤公子出手最阔气。”

    听金珠子夸赞,凤眠实在是哭笑不得。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金珠子一愣,掀开车帘准备问外面赶车的罹决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看见四五个穿着大红宽袖的男人,应声倒地。

    “大侠,怎么了?”这些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金珠子都不知道。

    “有几个拦路的,已经处理掉了。”罹决道。

    金珠子回头看你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影,血迹从他们身下蔓延开。

    马车里的凤眠,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遇到了金珠子与罹决,有罹决在侧,这一路能省掉很多的事了。

    ……

    丹阳城中,已经是翻天覆地,本来执掌丹阳城的几大武林世家,皆已被一夜兴起的魔教打压。原本隶属于青逆门的商会,破云楼的剑阁,都已经在门外挂上了魔教罗刹的标志。

    造成这一切的人,此刻正在破云楼的铸剑台前。

    这铸剑台的铁水中,熔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宝剑,相传这是魔教教主的佩剑,当年正邪两道大战后,他的武器便被擅长铸剑的破云楼捡去,熔于铸剑台之中。因为铸剑台中铁水凝固,这一柄宝剑完全嵌入其中,人力难以拔出。

    “点火。”

    “是!”

    手足皆被铁链束缚的破云楼门人,被迫点燃铸剑台,让那铁水融化。

    黑色的铁水,渐渐变成了锈红色,灼人的热气也腾腾冒了出来。

    站在铸剑台前的男人,等那铁水全然融化之际,伸手进去,握住那一柄剑的剑柄。此刻那铸剑台四周的温度应该极高才是,冲天热气,掀的这男人衣衫纷飞。

    在他拔出这柄宝剑的时候,天上落下了一片翎羽。只是这片羽毛,还没有落进滚烫的铁水中,只在半空就烧了起来。

    这站在铸剑台前的男人不为所动,握住剑柄往外一拔,啥时间尘封数十年的剑身,带着迸溅的火花重现于世。

    四周教众拜倒,高呼恭贺之声。

    握着剑的男人,等到剑身冷却之际,以手指轻抚。神兵不愧是神兵,在这铸剑台里封了这么久,饮血之后,便又显出当年大杀四方的凶戾之气。

    “好剑。”

    “教主——”

    暂时没有找到称心剑鞘的男人,只将这剑提在手上。

    “红绫护法回来了!”

    随着他声音落地,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寒啸看了他们一眼,“我让你们去抓那凤擎的儿子,他人呢?”

    那对男女一齐拜倒下来,“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教主责罚!”

    办事不力?

    “哦?你们二人,都抓不住一个重伤的小子吗。”铸剑台上火花四溅,这黑衣黑发的男人,就站在这一片火海之前。

    他在教众面前积威已久,只一声质问,面前男女就面如土色。

    “回教主,那凤眠寻求到了帮手,属下……属下不敌,反被他打伤。”女护法说着,就按上了被罹决打伤的肩膀。

    寒啸瞥了她一眼,望向他身旁的男护法,“帮手是谁?”

    “回教主,是失踪已久的罹决。”

    罹决?寒啸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不追问其他,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他身旁,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教主问的太过奇怪,二人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

    “嗯?”前些日子他忙着部署,便放过了那个从他眼皮子下逃走的小骗子。

    “有。”红绫隐隐约约记得,在罹决关上破庙大门时,她看到里面有道白色的影子,看模样,似乎就是个少年。只是当时她一心只想捉拿凤眠,没有多想。

    抓凤眠,也只是想斩草除根,让那凤擎老儿,也体会一下丧亲之痛,但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更在意的目标。

    “来人——”

    列于铸剑台下的数十教众齐齐往前一步,听候他的吩咐。

    寒啸本想下令,派出一批人手将金珠子抓过来,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改了主意,“将罹仇叫过来。”

    之前没功夫管他,如今他已经将丹阳踩在脚下,可以好好的陪他玩了。

    隐于面具后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

    远在通往鹤壁的驿站中,同马商讨价还价的金珠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感觉这么冷。”金珠子仰头看了一眼灿烂阳光,抱着手臂打了个寒战。

    同他还价的马商,已经收了他的银子,将几乎是赔本卖出去的骏马交给了金珠子。金珠子只当花了凤眠的钱,他在背后编排自己,揉了揉鼻尖,就将缰绳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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