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明山点头道:“查过了, 留的不是他的名字。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情况,以我这么多年的了解,那位不太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儿,小少爷你也知道, 他把脸面看得比天重要, 就算真穷了,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这些画去卖钱,尤其还是这样拿到明面上。”
黎江盯着那张拍品单看了一会, 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把冀州那家小公司吃下了?”
刁明山点头道:“对,不过瞧着也有些困难,咱们之前有意放出一些散股,他都收了, 我算着他手头基本找不出什么钱了。”
刁明山这段时间除了公司的事,私下忙的就是这个。打从两年前起小少爷坐到黎氏这个位置上来的时候,江心远就联系过,他一直护着,并没有让姓江的从这里讨一分好处,但对方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也不少, 虽然这些对公司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但是刁明山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江心远不会影响公司,但是却是会影响他们家小少爷, 说到底, 他毕竟是小少爷的亲生父亲。尤其是今年, 西北那边听到不少消息, 每次小少爷听到的时候总要沉着脸几天。
刁明山看在眼中,心疼得不行,小少爷算是他一手扶持长大的,能有今天有多不容易他比谁都清楚,心里对江心远一直都恨得牙痒痒,但是对方滑不留手,打从失去财势之后就跟站在暗处司机窥视的贼人一样,一时半会还抓不到什么把柄。他就和小少爷联手做了一个局,除了那些散股,他们还特意放了一家小公司给对方,诱饵已经足够,就看能不能钓出对方。
两人商量了一阵之后,刁明山听出黎江话里的急躁,劝了道:“小少爷别急,最迟再过半年,他手头那三家小公司再加上咱们放出去的那个,只要有一家资金链断开,出事只是早晚而已。”
黎江点点头,瞧着仍是不快。
刁明山又安抚道:“画的事,小少爷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拍卖会买了,等过两天就送回来。”
黎江道:“辛苦刁叔了。”
刁明山摆手道:“没事,他不配拥有那些画。”
说完这些,刁明山又道:“对了,小少爷上次让我查的人,我也查到了。”他翻了文件夹最后给黎江看,第一页是文字的,刁明山捡着要紧的说了一下,“大少爷身边没什么特别的人出现,可能平时除了在学校就是回家吧,我让人跟了一段时间,都是普通学生,至于那个沈教授倒是没有什么可疑的,跟之前查的一样,几次确实是出差偶遇,不像是谁特意派来接近的,其余也没见其他人过多接触大少爷。”
黎江一边认真看了一边道:“哦,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我哥的事,有点担心他。”
刁明山压根就没多想只当他们兄弟情深,笑呵呵道:“小少爷太担心了,那边都已经被赶到西北去了,想翻什么风浪也没那么容易,对咱们动手的可能性也小,对大少爷那就更难了,别说咱们,陆老大那边盯地比咱们还紧呢!咱们现在是忙,等腾出手来早晚要收拾他。”
黎江看完了沈艺博教授的信息之后,又问道:“我妈那边的那个人,查到了吗?”
刁明山翻了一页,道:“查了,小少爷瞧这,还拍了两张照片,不过就是太远了拍得有不怎么清楚,这人身份不简单。”
黎江低头看了,照片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身形高挑,正站在一家咖啡店门口拿了一杯咖啡在跟人说话,穿戴考究斯文,整个人挺文艺的那种,即便是这个年纪站在人群里也属于一眼就能看到的类型。
黎江用挑剔的眼神看了照片上的人一会,大概江心远年轻时候就是这种书生文人类型的,他一看到就忍不住带了几分不喜。
他现在的喜好变得非常明确,最好的应该像他哥那样,遇事宠辱不惊一切都看淡那种,或者陆老大那样孔武有力,实在不行也得是刁明山这样一颗七窍玲珑心的才好。
这照片上的男人,一瞧就是读书读多了的那种,浑身带着傻气。
刁明山道:“这人叫霍青成。”
黎江想了片刻,问:“和京城霍家有关?”
刁明山点头道:“对,霍老的小儿子,小姐以前读书时候的同学,二十多年前在法国留学的时候也有过短暂的接触,不过小姐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之后回国也没听人提起过,想不到现在他会来G市。”
黎江随意看了一下,就把照片丢开,问道:“我记得我哥读书那会,有个同学叫霍桐,霍青成和他是什么关系?”
刁明山做事一向细心,听见道:“霍青成是霍桐的亲小叔,只是这些年霍青成一直都在外面没怎么回京城,所以提起他的很少。”
黎江道:“这个霍青成是干什么的?”
刁明山脸上露出一点古怪神色,慢吞吞道:“他,好像是个诗人。”
黎江:“……”
黎江:“就没有一份正经工作?”
刁明山道:“好像还出过几本书,以前写过小说,还翻译过不少外文书籍,哦对,他拿了好几个博士学位,懂七八种语言,至于其他的我还没查。”
黎江已经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了,把文件夹合起来放在一边道:“算了,这人既然是霍家的人,那跟外公也是旧相识,害人的心思肯定没有,不用管他。”黎江琢磨着他妈肯定看不上这种文艺傻子,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盯着西北那边,快要收网了,我怕那边再出什么事。”
“小少爷放心,都安排好了。”
黎江舒了口气,道:“好,那要麻烦刁叔安排一下,这段时间就先让妈妈去绿岛那边和大哥在一起,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
刁明山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他家小少爷长大了,会照顾人了,一脸欣慰地在那夸道:“好好,我这就去安排,小少爷也顺便休息几天,跟着一起过去吧,这边凡事有我,你也歇歇,这段时间都累瘦了。”
黎江笑道:“放假可以,我这两天加加班,先把‘作业’提前写完,不然等去了岛上我哥检查的时候也不好交代。”
刁明山被他逗乐了,点头道:“这话听着像是大少爷说的。”
黎江道:“嗯,他刚给我打电话说的,还特意强调了,不让我给您添麻烦。”
刁明山感动地在心里老泪纵横,忍不住给他家少爷们加了两米厚的滤镜,滤镜加持下,小少爷趁机多要的两天假期刁明山也点头应允了,自己乐呵呵地回去加班,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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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拍卖会上。
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他看起来略有些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属边眼镜,算不上特别英俊,但是周身气质温和带着书卷气的斯文,连坐在那翻看拍品手册的姿势都犹如在看一册古籍,姿势优雅。
他身边坐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两人模样有点像,只是年轻男人眉眼深邃,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玩世不恭,这会儿扫眼看过来的视线里都带着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小叔,您都看多少遍了啊,这得等下半场才开拍呢,您都已经看好东西了,早来这么半天干吗啊。”
霍青成放下手中的拍品册,认真看着台上道:“我怕中途有什么变故,那画我一定要买到。”
霍桐伸了手放在脑后,无奈道:“成,成,反正周末也没事,我陪您拍完全场吧。”
拍卖场上一件件东西陆续被展出,霍青成坐在那泰然不动,一旁的霍桐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霍桐对这些艺术品没什么兴趣,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公司正在研发的网络游戏,就是技术部那位任景年不怎么好说话,不光是他,港城乔家的小少爷都恨不得跪在门口求他了,试玩名额说收回就收回,说关服就关服,一点都不含糊。
霍桐有的时候觉得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挺牛逼的,但玩不到游戏的时候,又恨得牙痒痒。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游戏,坐在这看那一件件书画类的东西摆上来的时候,霍桐就忍不住打哈欠,在他眼里这些跟老古董也没什么不同了,这都网络年代了,也就他小叔这种文人喜欢这些。
等到下半场的时候,霍青成立刻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等着黎曼的画作出现。
黎曼的三幅油画起价均在60万人民币左右,霍青成迫不及待第一位举牌:“80万!”
霍桐:“……”
霍桐压低声音道:“小叔,你慢点啊,哪儿有一下抬20万的。”
霍青成不赞同地教育他:“你怎么审美差成这样,这画它值得啊。”
霍桐起初还觉得他小叔是为爱冲昏了头脑,但是瞧着场上陆续有人加价,一直追到了120多万之后,他就开始觉得那幅油画确实不错了。人大多都有这种心理,尤其是有人竞争的时候,总会觉得特别值。
霍青成一掷千金,前两幅风景类的油画被他分别用120万和155万收入囊中。
第三幅画作是人物肖像,比起前两幅都要小了许多,但是人物栩栩如生,画里的男孩正依靠着回廊那边的木柱酣睡,光影感非常好,像是随时都会抖动两下睫毛醒过来一样,男孩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冷清俊美,原本瞧着冷冷清清不怎么好接近的模样,但是唇上那一颗小小的唇珠又显出几分可爱,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画作摆上来,霍桐瞟了一眼就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出去,连咳了几声睁大了眼睛去看,嘴角抽了两下小声骂了一句:“姓江的神经病吧,自己儿子也卖!”
霍青成没听清楚,凑近了一点道:“怎么了?这画上的人你认识吗?”
霍桐不太情愿地点点头,道:“认识,这是黎舟,是黎曼阿姨的大儿子,不过是领养的,她一直对外没提过,拿着当亲儿子一样,感情特别好。”
霍青成抬头去看,他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收集并看着黎曼的画作,黎曼对外出售的画非常少,像是这样一连三幅的情况更是稀少,台上摆着的那张人物像是他从未见过的,有些好奇道:“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
霍桐撇嘴道:“您当然是第一次看见啊,黎曼阿姨不可能把自己儿子的画像拿出来拍卖,小叔,我觉得这次不是收藏的人拿出来的,你前些年没在京城,可能没听说过,当初黎曼阿姨离婚的时候这边也传了不少,听说那个江心远没能分成黎家的财产,只分走了黎曼阿姨的一些画作。”
霍青成露出惊讶的神情,不过没有霍桐意料中的那样喊着什么“艺术的损失”,只低下头认真看了拍品单上的那一页,过了好一会才道:“那我更应该帮她拍回来。”
黎曼的前两幅油画成交价都在一百多万,第三幅油画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肖像,起拍价就已经超过了前两幅,而且一路远远甩开之前的画,价一路攀升,等到了最后的时候只剩下霍青成和另外两位客人在互相竞价。
霍青成稳步加价,加到三百万的时候,其中一家放下了牌子,就只剩下了霍青成和最后一桌的客人在喊价。
霍青成继续举牌,看得霍桐都有些心惊肉跳,但是88号桌的那位先生虽然喊得随意,在钱上却没有含糊的意思,瞧着也是势在必得。
“365万!”
“好的,88号桌的先生出价380万!”
“385万!”
……
“495万元,成交!”
霍青成遗憾地看着台上那副人物画被小心搬下去,轻叹道:“可惜了,早知道多带些现金。”
霍桐嘴角抽了两下,他视线也在一直跟着台上黎舟的画像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老同学会这么金贵,他觉得以后黎大少都不用搞什么投资也不用跟他们合伙开公司了,光卖画像就成,一幅加上手续费500多万啊!
霍桐一边想着,一边还得安慰自己小叔,“那什么您马上就要见到真人了,没拍到也没损失什么。”
他说的是黎舟,但是显然他小叔想歪了,一向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窘迫害羞的样子,瞧着脸都有点红了,手足无措道:“不不,我拍这些跟见她没有关系,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是要收藏的,艺术和私人感情没什么关系啊,她现在的画比之前更好了,以后价会翻十倍不止,我敢保证,这是本世纪最值得收藏的画作,就比如这幅,就很有古典绘画的感觉,要认真分析的话那就得从库尔贝和米勒一直上溯到整个欧洲古典绘画……”
霍桐道:“我说黎舟那画像,没提黎曼阿姨。”
霍青成闹了个大红脸,道:“哦哦,对,那幅画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拍回来,这次是我的失误。”
霍桐看着他小叔忍不住乐了,“要是爷爷看到你这么认真,肯定特别高兴,没准立刻就把你抓回公司来干活。”
霍青成忍不住也笑了一声,摇头道:“算了,我闲散惯了,不适合做那些。”
霍桐觉得他小叔也不是“闲散”,说闲云野鹤倒是真的,除了心里二十几年都留着一位女神在那,真是没怎么动过凡心,他爷爷当年也恼怒过停了金钱支持,也不知道他小叔怎么弄得,学术圈和文艺圈都闯出些名堂,后来也不搞学术了,写了几本书拍了电影,还弄了个西北影视城,这会儿不靠霍家也过得非常滋润。
霍青成没有别的爱好,唯一热衷的就是收集画作,尤其是黎曼的画。
拍卖会结束之后,霍桐陪着他一起去取了画。
霍桐捧着那轻飘飘的几百万的油画,一边走一边打趣道:“小叔,我审美一般,就觉得这风景画挺好看的,而且瞧着也有点眼熟,好像是川藏?”
霍青成点头道:“对,是西藏,她画上的地方我去过。”
霍桐愣了下,“不是吧,上回爷爷说你看了一个什么画展就跑去西藏了,小叔,你就看了这幅画啊?”
霍青成点头承认了,语带欣慰道:“我想去看看她看过的风景。”
霍桐听着牙疼,“小叔,你就不怕人家比着照片画的啊?也不一定非得真人去,您干吗费这个力气呀。”
“你不懂,”霍青成抚了抚鼻梁上的细金属边眼镜,只是看着画眼神都温柔起来,“我去过她画里的所有地方,这就足够了。”
霍桐先是同情了一下陷入恋爱的小叔,紧跟着又同情了一下连500万都拿不出去认真追爱的自己。
霍家叔侄收了拍下的两幅画走了,第三幅画也很快也被人带走了,而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两道身影也从拍卖场馆里走了出来。
江彭亮跟在一个女孩身后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小声道:“瑶瑶,刚才我都没想到最后一幅能卖那么多钱,要不是你坚持带过来,我原本都没想拿那幅画,你刚才是不是找了托啊,怎么最后一下喊上去那么多,吓我一跳。”
女孩摇摇头,“我没喊,你刚才没瞧见?最后是陈家的人买下的。”
江彭亮愣了一下,面上立刻显出几分焦急来,“瑶瑶,这,这不太好吧?最后那幅画我们不应该拿出来,这要是让陈家那位知道,肯定要不高兴啊。”
女孩低声骂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他要我们就一定要亲手送上去吗。”
江彭亮已经开始担心了,跟上去两步又道:“那怎么办啊?我们现在收了陈家的钱,那他们会不会不帮我叔叔了啊?而且你们家不是和陈家有亲戚吗,这样总归不好,要不我们把钱还回去?”
江彭亮好说歹说,但是他身边的女孩坚持不肯,女孩咬着唇,眼神里闪烁着嘲弄恶意:“你慌什么,这是公平交易,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是他自己非要买的!”
江彭亮对她们家里的事知道一些,和黎家不同,他这位女朋友家里争夺的更厉害,但是江心远和女孩家里牵扯颇深,一时半会他也只能顺着,不敢说半个不字。
女孩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和江彭亮一路走着,她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你家里还有多少画,能再拿出两幅来吧?”
“这,可能不太好吧,我今天拿的这两幅都已经很冒险了,我叔要知道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
“呸,没出息,反正都已经拿了,我不管,你想办法再偷几幅来给我!”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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