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光赶紧和她解释:“剑魔被封印在山下, 实力不过原先的一成, 我纵不敌, 亦不会有生命危险。”
殷渺渺将信将疑:“是吗?”
“是。”他很肯定,“若与其交手, 能一窥易水剑的精髓。”
剑魔不仅能一眼就学会别人的剑法, 更能取其精弃其芜,发挥出剑法真正的实力,可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慕天光想要知道《易水剑》是不是非无情道不可,只要看剑魔是如何施展他的剑法就行了。
“剑道中没有十成十, 但他可以做到九成九。”慕天光毫不怀疑对方的能力,“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我必须试一试。”
殷渺渺在心中衡量一二, 发现这的确是个省时省力的办法,遂一口应下:“好,那我们就去凶剑崖。”
很久以后, 她再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庄子》里的故事:“泉涸,鱼相与处于陆, 相呴以湿, 相濡以沫。”
然而……然而。
*
任无为结束了每日份的练剑, 回到小木屋时, 就见到云潋正站在窗边, 对他轻轻叹了口气。当师父的很有几分直觉,警惕地问:“你师妹怎么了?”
云潋不答,递信给他。
任无为接过来,一目十行扫视下去,心情越来越复杂:“易水剑啊……”
“想想办法。”云潋说。
他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所谓的‘心法’,其实就是选择的道,慕天光都走到一半了,问我能不能换路走,怎么可能啊!你问问自己,《坐忘诀》修到这份上,重新找回男人女人那点事,行不行?”
“慕天光和我不一样。”云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说出了禁忌,“他可以碎丹重修。”
任无为倒吸一口冷气:“你居然说出来了!慕天光在归元门是什么地位,你要他碎丹,是想咱们两派结仇吗?”
“已经有了萧丽华。”
“不一样,萧丽华不重要,重要的是长阳道君,可慕天光重要的就是他自己。”任无为摇摇头,“易地而处,你师妹要是想为慕天光这么做,我指不定就宰了那小子,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红颜祸水’。”
都是当师父的,任无为扪心自问,那是绝对受不了好不容易带大的徒弟为了别人放弃修为,谁要那么做了,就是脑子有病!修真界里,杀妻/夫/师/友证道才是主流,情缘该断就断,哪有修为重要?
感情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云潋叹息:“无情道。”
“情情爱爱都是过眼烟云。”任无为语重心长地说,“莲生死的时候,她一样伤心得要死,后来还不是爱上了慕天光。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和她说,慕天光爱咋咋,回来师父再给她送几个鼎炉!”
云潋道:“年年花开,相似不相同。”
任·单身狗·无为用力一摆手:“反正我分不出来。”
云潋看着手里的信:“你这么回信,师妹会很伤心的。”
“唔……”任无为思考了下,回答道,“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易水剑》特殊之处就在于心境的层次,当年守仪道尊是凭借无情之境走到了合体,如果在此之上,他能够悟出更高一重境界,自然能够破解无情关——但是,无情之上,最有可能的不是有情,而是忘情。”
云潋决定删掉最后一句:“那就这样吧,给师妹一个念想。”
任无为不置可否:“随你的便,但依我看来,你不写她也猜得出来。”
云潋不理他,拿出另一封信:“三师妹的信。”
任无为拿过来看看,火漆完好,拆开来扫了眼,“哟”了一声:“你三师妹结丹了,说要到处游历一番,暂时不回来了。”
云潋道:“三师妹一向有主见。”
“年轻人啊。”任无为又一次摇头叹息。
寒杉的所作所为放在其他峰,极有可能会被诟病。因为理论上来说,若非事态紧急,结丹前该通知师父一声,一是以示尊敬,二是师尊会给予提点和丹药,提高结丹的成功率。若是结丹前来不及,结丹成功以后也该回来感谢师尊的教导,而师父也要赐予道号和奖赏。
结果她自作主张结了丹也就算了,还无回归师门接受道号的意思,多少有点不敬师长。
不过,翠石峰上下对尊卑一向不在乎,任无为也不像是红砂真君或是砺锋真君,对弟子恩威并施,摆足师尊的架势。他性随便,徒弟真要恭恭敬敬估计受不了,因而对寒杉的行事没啥想法,只是说:“喜欢待外面就待着吧,回头你叫韩羽来一趟,让他想办法捎点灵石过去。”
自从翠石峰有了钱以后,他觉得给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十分喜爱这一招。
云潋应了声,道:“没事我就写信去了。”
“写得诚恳一点,表示她师父我真的是想了很久好几天没睡才想到的办法。”
“等等,把我说鼎炉的那段删掉吧,搞得好像我盼着他们分一样。”
“……算了算了,先不要写了,我再想想。”
云潋:“……”
***
向天涯琢磨着该怎么避开楚蝉和文茜见一面。
这是个有难度的活儿,因为小公主真是无时无刻不在黏着她,最后他放弃了,大模大样地“偶遇”了文茜,然后赶人:“蝉儿,去你凌前辈那里玩。”
“你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听?”楚蝉甜甜地笑问。
向天涯诚实地说:“很多。”
小公主娇憨地皱起眉头:“我不管,我就要听。”
“不能给你听。”向天涯赶人。
楚蝉不动。
文茜抱起手臂,黑着脸看他们俩“打情骂俏”:“有完没完?”
“等等。”向天涯板起脸,“蝉儿,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楚蝉瞪着明眸,眼中水汽积聚:“你凶我?”
“你要是想跟我回去,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向天涯顿了顿,语气严肃,“当年我送你回家,你都没那么无理取闹。”
话音一落,楚蝉的胸口就涌起无限的委屈,鼻头和眼睛通红一片,泪珠似断线的珍珠簌簌掉落。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不要理你了。”楚蝉恍惚着说,掉头就跑。
向天涯拧了拧眉,目露疑惑,但时间紧迫,顾不得许多,与文茜道:“事情有点古怪。”
文茜问:“残龙殿?”
“不,是蝉儿不对劲,她古里古怪的,一直试图阻拦你我交谈,而凌西海神秘兮兮的,不知道他是想打什么主意。”向天涯眉关紧锁,“你要小心。”
文茜歪了歪头,这个少见的动作柔化了她锐利的五官,多了几分俏皮:“要小心的似乎是你而不是我,我只在看藏龙镜时遇到过凌西海,其他时候都很清净。”
“……”向天涯的表情活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她笑了起来,眼光灵动:“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不。”向天涯调整了表情,沉吟道,“我认为,凌西海希望你我中的一人能够得到藏龙镜。”
文茜道:“这不奇怪,从现有的情况来看,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皆系于此。”
“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没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以前,最好不要随便碰那面镜子。”向天涯摩挲着下巴,“蝉儿怪怪的,凌西海这个人我更是从没有听盼兮提起过,他们所谓的救人不慎落于此……不太靠谱啊,要是魅姬他们真的曾经带蝉儿到山里,不太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文茜沉吟起来,凶牙群山是妖族的大本营,人修到此,几乎不可能瞒过无处不在的妖兽的耳目。
但是蝙蝠妖一个字都没提过,显然楚蝉的说法很有问题。
一件事撒了谎,其他的事……就耐人寻味了。
“但你要怎么搞清楚真相呢?”她思考了会儿,反问道,“我看楚蝉也怎么买你的账。”
向天涯长叹一声:“所以说她不太对劲啊。”小公主的性说好听是天真纯善,说难听就是没长脑子,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利用成那个样子,但最近相处下来,他却只觉得棘手,仿佛她痴缠娇憨的外表下,有什么被隐藏起来了。
文茜和楚蝉无交集,怀疑地挑起眉:“或许是你伤了她的心,女人从爱一个人到恨一个人,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真是谢谢提醒了。”向天涯白了她一眼。
“不客气。”文茜不咸不淡地说着,提了个主意,“既然你无处下手,不如就照着做试试。”
向天涯问:“你有把握?”
“不知道,龙凤高傲,万兽图对它们未必有用,但不试一试,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文茜说,“我不喜欢坐以待毙,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阴谋,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
向天涯既不擅长勾心斗角玩弄诡计,也不太懂寻找蛛丝马迹推断真相,想着和小公主周旋累死个人,遂爽快地同意了:“行。”
两人商量定了,转头就去看藏龙镜。
这面低调的镜子仍然在镜台上,黯淡无光,丢在破烂店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文茜站在它面前端详了会儿,伸手拿起了它。
拿不动。镜子好像长在了镜台上,牢固得不得了。
她又输入了灵力,淡淡的灵光在镜面上泛起涟漪,像是一滴渗开的水珠,慢慢向外荡开,然后滑出了镜框,消散于空气中。
“被排斥了。”向天涯也伸手试了一次,情况一模一样。
文茜看着他:“这是妖族的东西。”
向天涯:“……叫你的小可爱们试试?你不是有一条小蛇吗?”
“那叫虬。”文茜睇着他,叫道,“小白。”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龙钻出了她的衣袖,慎重又畏惧地望着面前的镜子,想靠近又瑟缩,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文茜温柔地催促:“去吧。”
小虬受到激励,鼓起勇气朝着镜子喷出了一口龙息。白光骤然亮起,文茜眼前天旋地转,来不及反应就被拽入了镜中。
同一时间,背后传来楚蝉惊讶的声音:“她做了什么?”
向天涯:“……”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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