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啊, 我最不喜欢你这样, 你不是我, 怎么知道我没有功夫想你?”殷渺渺说着,将一物悬在他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露华浓一看, 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不过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琥珀。可他心里喜爱得不得, 路上记得给他带东西, 一块破石头都是珍贵的,口中却道:“哟, 去了趟大名鼎鼎的素玉秘境,给我带个块石头来, 不会是路上捡的吧?”
“不识货,琥珀是没什么值钱的, 图个新奇罢了。”殷渺渺晃一晃指尖上勾着的红绳,“这红线可是我本命法宝上的,我求了师父斩了一段下来呢。”
她现在所用的本命红线是以螭龙褪下的皮和极其坚韧的蚕丝炼成的,以她自己的修为尚且斩不断, 麻烦了任无为才割了一小截下来,串了琥珀博美人一笑:“怎么样, 不要就算了。”
“寒碜。”露华浓睨她一眼, 却把琥珀直接系在了手腕上。
殷渺渺把头搁在他肩头:“现在你信了吧。”
露华浓侧过头, 亲吻她的眉毛:“不是很信, 让我试试你。”
“试我什么?”
“试你有没有偷吃。”他的吻落到了她的颈边。
殷渺渺非常乐意接受他的试探, 并且以积极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清白。
一番云雨后,露华浓才算满意了,打趣道:“看来在秘境里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殷渺渺懒洋洋地窝在柔软的被褥里,口唇都不想掀,用鼻子“嗯”了声算数,小别胜新婚,真是要了她半条命了。
见她这般,露华浓不好再欺负她了,亲昵地贴着她的脸颊:“这一路危险吗?”
殷渺渺想了想:“还可以。”素玉秘境一行,虚古派纯粹是试炼,恶蛟作战也并非她孤身一人,虽然受了点皮外伤,总得来说不算危险。
殷渺渺说不危险,露华浓是不信的,说还可以,那应当就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可曾受伤?”
“不过皮外伤。”殷渺渺浑不在意,止疼露比止疼药还要用,一喝下去什么苦头都没吃,比她在陌洲困在岩浆下幸福太多了。
露华浓这才稍稍放了心,复一想,又悲哀起来:问这个做什么呢?他既不能陪她同去,与她风雨同路,又没什么能帮到她的,嘴上关心两句,一点用处也没有。
何况,就算她是真的受了伤有了麻烦,也不会同他说的。说到底,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空有一副皮囊……念及此处,就是深深一叹。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她笑笑,“又是你的心事,什么时候同我说?”
他道:“既然是心事,怎么会同你说?”
“我办不到?”
“办不到。”
她想了想:“是我失忆的事吗?”
失忆?露华浓怔了怔才会过意来,忽而发现自己已经忘记这件事很久了,刚重逢时耿耿于怀,如今相处与过去并无二致,他就慢慢不去想了,乍一被她提起来,竟有隔世之感。
他久不答话,殷渺渺以为是自己说对了:“和我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好吗?我想听。”
第一次见面?露华浓唇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来。
那天,云光城里飘着蒙蒙细雨,是个不适宜出门的日子。他刚刚搬到搬到沉香阁,正等待着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很早很早,早到他知道自己命运的那天起,他就在想第一个客人会是什么样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粗鄙还是文雅,是温柔还是暴虐……最初的幻想总是美好的,后来看多了血案,才知道孩子的想象实在太天真。
缘楼里的人是待价而沽,鼎楼里哪天不抬出去几个死人?都是被采补死的。在这种地方,最受重视的不是最美的最会来事的,而是体质最好的。
修士最在意的是修为,是长生,美色不过是附属品,以他的姿色,纵然能够博得几分怜爱,也很快会因为采补不了几次就被厌弃。再说了,被采补后的人容颜憔悴,或许只要一夜,他就连最后的美色也没有了。
珍萃节时,他对殷渺渺说过,昙花只开一瞬,有些生命亦是如此。这不是有感而发,而是他从前真实的心情写照。
挂牌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也就越来越害怕,怕被人当做玩物亵弄,怕被人采补到死,也怕得罪了客人,死也白死了。
惶惶不安中,她带着黄金莲花来沉香阁寻他了。
细雨飘飘,他透过窗棂看见从回廊里走过来的人,是个白衣乌发的年轻女修,唇角含笑,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心里就莫名松了口气。
等说了两句话,更是确定了自己的运气不错,对方性子很好,听他弹琴,看他泡茶,给够了时间让他做心理建设,抱他的时候是抱住他的肩,把头挨在他肩上,好像是寻常姑娘抱着情郎。
在燕好前,她与他一道枕在山枕上,面对面对望着,帐子里有一点一点的小火星,仿若是萤火虫的夏夜。
她说:“你闭上眼睛。”
他听从得阖上眼,得到了落在眼睛上的一个吻。她问:“你喜欢我吗?愿意吗?”
“嗯。”他轻轻地应了声,心里居然甜津津的。
半梦半醒之间,她问:“你叫什么名字,真名。”
“莲生。”他说。
“好听,我喜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盛着潺潺的春水,波光粼粼的,特别温柔。
他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眼神,也不能忘记这个夜晚——没有想象中的可怖,没有战战兢兢,只有温柔与欢愉。
第二天一早,他以为她会走,服侍她穿完衣服,想要挽留又不敢,只好微笑着不说话。谁知道她不走,牵了他上街去:“好久没下来了,陪我随便逛逛好不好?”
挂牌前,他们的行动都受到限制,少数几次出门都是出局陪客人,从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在云光城里闲逛过。
就这样,两人去蜜心阁买糕点吃,去茶楼喝茶,去坐船看星星。他陪着她,老觉得她不是在携妓出游,而是在和心上人约会。
这必然是错觉,却不妨碍他欢喜。
“船顺着水流飘来飘去,星星特别亮,然后你就靠着我睡着了。”露华浓转过头,嘴角一勾,“后来我想着觉得不对劲,你哪能在外面随便睡着,肯定是装的。”
殷渺渺佯作讶异:“有这种事?”
“算了,那会儿道行太浅,被你骗了,算我活该。”他扯过锦被,侧身拥住她,“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殷渺渺眨了眨眼:“莲生。”
“嗯?”
“没事。”她闭上眼睛,决定明天带他去逛街看星星。
次日,阳光明媚,是个上街的好天气。
殷渺渺就携了露华浓上街去:“今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露华浓面色古怪。
“嗯,保准你没去过。”
她这么一说,他起了些兴趣,一路跟着她东弯西拐,最后居然进了个茶楼。
“茶楼里有好玩的?”
“这里。”殷渺渺对他招招手,掀了一处包厢的帘子进去。
露华浓跟着进去,发现这包间里居然别有洞天,是个室内的集市,而且摆摊的全都是修士。
和外头鳞次栉比的铺子不同,这里的摊子摆的乱七八糟,仿佛只要有空间就能随便丢个席子支摊,供人行走的空间小之又小,声音嘈杂,不大的包间里喧闹极了。
“这是什么地方?”露华浓在云光城里生活这么多年,从没有来过。
殷渺渺挽着他,兴致盎然地左右四顾:“集市啊,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人在这里淘换东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们换来玩玩。”
露华浓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地挑选了起来。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无论男女,都会情不自禁得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他一驻足,摊主就主动问:“看上了哪个?价可以商量。”
“这个。”露华浓指一指旁边恹恹的灵草,“怎么卖?”
摊主是个中年修士,看见美人虽有些意动,可生意归生意,别说露华浓是个男人,故而犹豫一下,开了个价:“一粒筑基丹。”
“哟,亏你张得开这嘴。”旁边有个女修说,“红灵草不过是回春丸的主料,你这不过是有些年份罢了,哪里要一颗筑基丹?”
中年修士不服:“这红灵草可不一般,是我在一处妖兽遗蜕旁发现的,必有价值。”
“说不定是碰巧。”旁边的女修嗤笑一声,倒也没有再说话。
殷渺渺围观了会儿,好奇道:“你要这红灵草干什么?”
“盆景里少种合适的花,我看这花朵细小,正适合拿来做陪衬。”露华浓问,“贵了吗?”
殷渺渺点点头。
他笑了笑:“那就算了,我再看看。”
“难得你喜欢。”殷渺渺拉了他的衣袖,和摊主还价,“筑基丹不成,培元丹要不要?”
培元丹顾名思义,固本培元,是筑基必备的丹药之一。那修士想想,觉得可能很难再碰不上这种为博美人一笑而一掷千金的傻子,果断同意了:“行吧。”
殷渺渺就以培元丹换了这株红灵草。
他们刚交易完,就听有人“噗嗤”一笑,隔着好几个摊位,江离探出头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江师兄怎么在这儿?”殷渺渺意外。
江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自己摊位上的灵草兽皮:“摆摊啊,我在秘境里收了不少灵草,要不要和我换换?”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你倒是眼尖,这回赚大了。”
殷渺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个不是红灵草?”
“这是凝血草。”江离幽幽道。
殷渺渺:“……”凝血草是复血丹的主药,而复血丹是极品红药,快挂了吃一颗就能吊住气,市价昂贵,珍萃节那会儿拍出的价就很可怕了。
江离补充:“不过这是幼株,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可能认不出来,你运气真不错,再过几个月它的叶子就会分叉,到时候就能看出来不是红灵草。啧,眼睛太尖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露华浓,而他只是迷惘地问:“凝血草是什么?”
江离:“呃……看来是你运气好。”
“听起来好像不能给我种花了。”露华浓轻轻叹了口气,又同殷渺渺说,“你可不能赖账,我再挑挑别的。”
说着,他蹲下身来翻看江离用来交换的灵草,只是看了半天,却道:“没有一个好看的。”
江离:“……我这些灵草很贵的。”
“我只是想要种花,珍贵不珍贵谁在意,合适不合适才要紧。”露华浓对殷渺渺道,“带我去那头看看。”
殷渺渺顺着他:“好好,去那边。”又和江离挥挥手,“我们先走一步。”
江离长叹一声:“美色误人啊。”
两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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