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殷渺渺精神一震,斟酌了许久,才问:“我想请问前辈, 秘境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虚影一愣,大吃一惊:“你怎么想问这个?”他料想她不会问些法术上的疑惑, 兴许会问结丹乃至结婴的体悟,亦准备将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可怎么会是这个问题?这未免太……
殷渺渺仍处于迟钝中,竟然忽略了虚影隐藏在惊讶里的恐惧,自顾自道:“因为觉得很奇怪。我从积雪山来,那里有一种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藤蔓, 汁水甘甜,随处可见,但当我走到某个地方时, 它突然就全部消失不见了,好像这一块土地就完全不适合它的生长。”
素玉秘境的总面积不大,但气候、地形、植被、妖兽却十分混杂,这也就罢了,最不对劲的是积雪山到丛林的变化——积雪山下有异火, 所以土质偏干燥,植被不是耐寒就是耐旱,叶片狭小, 以此减少水分的挥发。
然而, 到了某个地区, 土质突然变得肥沃起来, 好像是无数落叶积攒腐烂后的结果,植被也像是热带雨林似的,芭蕉那样大的叶子随处可见,连个过渡区都没有,突兀到诡异。
让她下定决心询问的是虚古派的情形,说来惭愧,她本来以为洞府就好比是boss居住之地,通关打败boss就能得到奖励。可实际上,虚古派是一个体系完整的门派,有给弟子练习的寻常之地,有类似于问心云梯的殉道崖,那个所谓的通冥石道也不像是空口胡编。
还有,捡来的令牌使得她轻易就进入了洞穴。如果令牌是道具,拾取才能进入,那么像是被编造的好的环节,然而她拿着令牌却不能得到传承,总不会是个玩笑大礼包把?
综上所述,她对秘境的存在十分好奇,这个疑问,恐怕只有虚影才能回答。
“这只是晚辈的好奇心,如果前辈觉得为难的话可以不必回答。”殷渺渺道。
虚影神色复杂:“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我不是不能回答你,但你真的要听吗?”
殷渺渺颦眉:“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有句话叫‘朝闻道,夕可死矣’。”虚影负手而立,“为什么闻道即死?是心无遗憾吗?非也,因为此‘道’不是凡人可以知晓,闻之必须死。”
殷渺渺吓一跳:“这么严重?”
“不错,你以一介凡人之身意图窥探天道,必死无疑。”虚影沉声道,“你想要知道,只能自己领悟。”
殷渺渺果断极了:“好,我不问了。”
“这才对。”虚影露出笑意,“你一个筑基修士,还是想想法宝功法较为合适。”
殷渺渺:“……”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啊!
虚影握拳在唇边咳嗽一声:“我给你讲讲道吧。”
修士什么传承、法宝、秘籍都捂得很牢,对“道”却是讲“传道”“论道”“闻道”,是传为美谈的善事。
殷渺渺听过很多人讲道,有的人讲得很接地气,有的人讲得玄之又玄,不同的人听了会有不同的体悟,能不能有所领悟就看人品了。
“请前辈赐教。”
“你想听什么?”
殷渺渺想想:“世界的起源?”
虚影:“……”真是会挑难题,“那就从‘道生一’开始吧。”
殷渺渺赶紧掏出笔记本。
虚影给她讲了七天的小灶,只简单概述了世界从无到有、从生到灭的过程。殷渺渺心有所感,似有所悟,然而无法用言语组织表达,证明了她的修为与领悟都还没有到家。
“今天已然是第七天,到此为止了。”虚影有点可惜,“你与虚古派的缘分到此为止了,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很高兴。”
“前辈道法精深,晚辈受益匪浅。”
虚影复杂地笑了笑:“你若是能从殉道崖而来,我必予上品功法,只可惜……你天生心窍,聪慧太过,难免有损福分。”
殷渺渺笑了笑:“老天更爱笨小孩。”
谁知虚影听之改口:“不,福祸本相依,傻人固有傻福,而你今日之损,亦会是他日之福。我只是可惜你与我派缘分太浅罢了。”
殷渺渺道:“贵派想要传承道法,我却愚且鲁,非合适人选,前辈不必可惜。”
“呵。”虚影失笑,“不拘泥于一时的得失,甚好。即是如此,我再帮你一次,那个习剑却无剑之人是你的朋友吧?”
“是我师兄。”殷渺渺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虚影道:“我赠予了他一本剑谱,可惜无合适之剑相赠,就给你一条线索吧。”
“前辈请说。”
“如果有一天你们去了九重塔,就想办法去第十层。”虚影点到即止。
殷渺渺默默记下了:“多谢前辈。”
虚影微微笑道:“不必客气了,你该走了,时机刚刚好。”
刚刚好?殷渺渺不解,正欲相问,眼前的场景却迅速变化,她被虚影推出了洞府。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
腥臭的雨滴落在她脸上,她用袖子拭去,抬头一看,原来不远处的池塘里正有一条恶蛟翻滚着,它无角有爪,口中流下的涎水滴落之处,草木迅速腐烂焦黑,俨然含有剧毒。
殷渺渺:“……”失策了,幻境居然是从现实取材,黑水潭的恶蛟真他妈跑出来了啊?!
不远处,夏秋月、袁落及江离等人在打坐休息,想是受了不轻的伤,而比她早一步离开洞府的云潋等人正在试图困住恶蛟。
被镇压了漫长的光阴,恶蛟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了,然而,妖兽之中龙凤为尊,蛟离龙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如何都不是筑基期的修士可以打败的。
(在埋骨之海消灭蜃怪是一次奇迹,绝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殷渺渺记起虚影曾提起过“镇恶碑”,举目四寻,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疑似的残骸,全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这要怎么办?
场上的人也在想办法。孔离的法器是八枚印章,分别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奥妙,给恶蛟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于是,恶蛟更暴躁了。它疯狂地摆着尾,强劲有力的身体扫过树林,粗壮茂盛的树木就像被收割的韭菜,全被拦腰折断。
慕天光施展了冰法,黑水潭的水面上结起厚厚的冰层,意图暂时冻住恶蛟。水悠然的白绸和游百川的锁链分别缠住它一只爪子。陶新莺不断用毒针攻击恶蛟的眼睛,只可惜效果甚微。
云潋的表现最是奇怪,他不言不语站在一处,一缕缕白气凭空凝出,如游丝汇聚到他的手中,渐渐形成了一把奇异的剑。
孔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浩然正气?”
云潋颔首:“是。”
“你居然可以以此为剑。”孔离翻手取出自己的“义”印丢去,“我助你一臂之力。”
刻有“义”字的印章落到云潋的头顶,白气愈发凝实。同时,恶蛟已然挣脱出慕天光的冰层,白绸与锁链嘶嘶崩裂,眼看就要困不住了。
一秒钟被无限拉长,终于,剑形已成。
云潋挥出一剑。
蛟龙恶贯满盈,最惧怕的既是天地间的正气,与之相对抗的众修士意图斩杀恶蛟,乃是替天行道,故而身有浩然正气,最适合克制蛟的“恶”。
它仿佛也感觉到了这一剑的可怖之处,一声长吟,身躯迅速摆动,利爪破开了恼人的桎梏,冰凌碎裂,可惜迟了,剑气擦着它庞大的身躯而过,几片鳞片被削去,露出浓绿色的鲜血来。
恶蛟恼怒不已,张开血盆大口朝云潋扑去。
“师哥!”殷渺渺脱口叫了起来,不及多想,一样从未使用过的法宝凌空飞出,金光莹莹,逼得恶蛟延缓了扑过来的速度。
不知道是谁喊了句:“秋风如意扇?”
这一息的迟缓已经够了。
恶蛟的血盆大口咬住云潋的刹那,他的身体化作了万千蝴蝶散开。
《坐忘诀》有奥妙名为“和光同尘”,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故而云潋出现或消失时都很难引起旁人的主意。而这化蝶的遁术,自然来自于“庄周梦蝶”,庄周成蝶,乃为齐物。
两重神通相叠,他的气息与万物同存,再难寻觅了。
恶蛟一咬不成又失去了他的踪迹,焦躁地无差别攻击起来。众人不敢正面硬抗,纷纷四散而逃。
团扇飞落回殷渺渺的手中,云潋跟着在她一步之遥出现:“师妹。”
“师哥,打得过吗?”
云潋摇头。
殷渺渺拔下发间的白玉簪:“给你。”
“师父的?”云潋转着手中的簪子,“我明白了,试试吧。”
出发前,任无为在簪子上附了一缕剑气,想要对付恶蛟,多半只能用这压箱底的宝贝了。只是剑气只有一次,必须慎重使用,绝不能随便浪费。
恶蛟的攻击仍在继续,绝大部分弟子是生平头一次正面遇见高阶妖兽,相当于金丹的妖气牢牢压制住了他们,不少人被骇得完全无法反抗,任由恶蛟一口将自己吞吃。
没一会儿,血流成河,伤亡不断增加。
殷渺渺眼皮直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思考着应对之策,幻术与魂术对付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的人可以一试,挑战九阶妖兽还是免了,普通的火系法术都是以卵击石,压根没用,唯有地火可以一试,还有就是五雷术,也能给它添些麻烦。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时,恶蛟的动作却是一缓。原是慕天光祭出了新得到的十二飞剑阵,暂时困住了它。
“快走。”有人喊。
被恶蛟的气势惊到双股打颤的修士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逃离此地,转眼间,在场的修士就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兴许是仁心书院的氛围不同,孔离十分善于做中间人:“我们需要商量出个章程来,云道友,慕道友,你们意下如何?”
他点名的两人是众人中唯二的筑基圆满,按照实力为尊的习惯,他们的意见至关重要。
慕天光道:“我这套剑阵困不了它多久。”
云潋看向身侧:“师妹?”
殷渺渺好气又好笑,她这个师哥呀……只好替他道:“我有一道师父留下的剑气,应当可以重创恶蛟,只是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让它避开。”
元婴真君的剑气?那是再好不过了。然而,要困住恶蛟谈何容易?乔平迟疑了会儿:“我们人多,不如试试八门阵法?”
迷之静默后,北斗堂的杨意一口否决:“不会。”
殷渺渺就更不会了。
乔平挠挠头,归元门的阵法的确复杂多变,不是可以随时上手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五行杀阵?”
五行有二阵,相生则生机不绝,相克则杀机毕现,是最简单也最实用的一种阵法,比什么三才阵、七星阵、八门阵简单易懂多了。
问题是要找到五个属性相符的人,最好还是单属性灵力,乔平道:“报一下各自的属性吧。”
慕天光言简意赅:“我属水。”水主寒凉,他为修《易水剑》,只引了水灵气入体。
杨意:“我属金土。”
陶新莺:“我是木火。”
水悠然:“水木。”
孔离:“呃……我五行。”
游百川:“金水。”
江离道:“我属木,夏师妹是五行,袁师兄属火。”
云潋道:“我也是五行。”
乔平握拳一锤手心:“我属土,那水、火、土都能定了,游道友和杨道友都有金,然土生金,金生水,故而杨道友为主,游道友替补。”
同理,水生木,水悠然替补江离,木生火,陶新莺替补袁落。
没想到袁落说:“你们来之前我就受了重伤,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看殷渺渺屁事没有,让她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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