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瑾说罢, 也不待允僖反应, 冷冷地往角落里一缩, 抱臂胸前, 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
“不是,我, 不, ”允僖尴尬地站在原地直挠头, 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解释道, “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情势现在很危险!可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冀州现在不是那么好回的,相反, 我们如果能趁势混入韩府,擒贼先擒王, 直接挟制住了韩昊……”
迎着郇瑾响亮的不屑冷哼声,允僖硬着头皮继续道:“或者或者,找到了韩家内部可以与韩昊相抵抗的那股势力, 韩昊如此倒行逆施, 韩府之内,必定也会有与其针锋相对之人!我们若是能说服其为己所用,倒也不失为一个轻松脱身雍州的好方法啊!”
这一回, 郇瑾倒是不冷笑了。
“钟四兄弟所言,”赵四沉吟片刻, 插口道, “倒是让赵某我想到了一个人。”
迎着允僖闪亮亮的期待眼神, 赵四苦笑一下,未免允僖抱太大的期望,抢先与他说清楚了:“不过呢,这个人,虽然与韩昊久有龃龉不合,但这时候忙着旁的事情,未必就有那个心力搭理我们了。”
毕竟先前在类似的事情上,赵四也不是从来没有找过对方。但最终的结果……赵四想想便不由苦笑,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道不同,不相为之谋”罢了。
“骠骑大将军韩渊的嫡四孙,”赵四轻轻地揭开了答案,“韩昊战死沙场的胞弟韩舜的遗腹子,韩歧。”
“这个人不行,”郇瑾想不也想便否决了赵四的话,“他是韩渊十年前才从乡野之间找回来的孙子,根基不稳完全不可正面与韩昊相抗衡,这是其一。”
“其二是,韩昊本人,对这个侄子也并不算差,据说韩昊当年与自己这个弟弟韩舜的感情很是不错,韩歧认祖归宗后,韩昊这个亲伯父还屡屡亲自提携于他,抛开政见、内务上的分歧不论,私下里,韩歧与韩昊这一支的大房感情、关系最是密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的人,我并不认为他有任何被我们拉拢过来的可能抑或者必要。”
“郇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赵四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点头承认道,“但韩歧此人,也确实是韩氏之内,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值得拉拢、也最有可能被我们拉拢过来的人了。”
话题进行到这里,再一次僵住了无从进展,屋内的气氛不由沉闷了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允僖随手扒拉了一下脑袋,烦躁道,“先睡一会儿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大地大,休息好了起来再说吧。”
众少年折腾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又是放火又是被人放火追的,又困又累,这时候倒也没多少世家子的矜持傲慢了,各自就近寻了个角落窝下,四仰八叉地睡了个黑甜。
独允晟与郇瑾两个,隔空对视了一眼,却是坐在那里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了。
“阿瑾,”傅怀信轻轻拍了拍郇瑾的肩膀,直接道,“我先眯一会儿,有情况叫人,未时换你。”
“睡你的吧,”郇瑾烦躁地挥开了傅怀信的胳膊,不耐道,“我暂时不困,一群缺心眼,睡吧睡吧,被人卖了都还要替人家数钱呢。”
程双陆往郇瑾的方向多瞅了两眼,脸色和神态都有些不安了。
郇瑾全都置若罔闻。
允僖却是不好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只好尴尬地替郇瑾向程双陆解释道:“程姑娘,郇小二就是这么一个人,倒不是针对谁,就是对不熟悉的人一时半会儿有点放不下戒备,您也别生气,三危山的事儿,多谢了!”
无论如何,在三危山时要不是有程双陆主动带路,他们未必能逃得那么轻松安逸。
程双陆扯了扯嘴角,谢过允僖安抚,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也并不是对什么陌生人都戒备心强的,”郇瑾却轻笑一声,轻飘飘地看了程双陆一眼,却是毫不留情地否决了允僖的解释,意有所指道,“只是对来历莫名、出现莫名、意图莫名、甚至至今都还有所保留的人……在彼此信息暂且不对等的情况下,抱歉,我只能心存戒备了。”
郇瑾此言一出,还没有完全睡下的几个少年顿时睁开了眼睛,都警惕而戒备地望着程双陆了。
允僖皱了皱眉,正欲说开口些什么,程双陆却是在微微愕然之后,呆呆地看了郇瑾半晌,然后突然恍悟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苦笑了一下,摘了一个装着护身符的香囊下来,放到桌案上,对着郇瑾的方向推了过去,淡淡开口道:“郇小公子想说的,是这个香囊吧。”
允僖不知怎的,总觉得那个香囊莫名眼熟。
赵四在刚才几个少年就近睡下之后就出去了,程双陆起身,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确认此处只有他们几个后,抿了抿唇,直接把话挑明讲了:“正如郇小公子所言,双陆不才,却也确实是从一开始,就约略猜到了诸位身份的。”
“太子殿下安好,”程双陆抬眼,对上允晟微微变色的脸,再转向郇瑾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按在潺水剑上的傅怀信,轻轻唤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则当是傅家的公子了。”
迎着屋内众少年戒备警惕的目光,程双陆不慌不忙,将屋中人的身份一一叫破之后,最后将自己的视线定在了正望着那香囊最是摸不着头脑的允僖身上,轻轻地抿唇笑了一下,那一笑,毫不夸张地说,有灿若春花之象。
允僖一下子被她的笑蛊惑了。
“四殿下,”程双陆对着允僖微微一笑,那双一向安静沉着的眸子里,而今才第一次浮现出些许符合她年纪的欢呼雀跃起来,如一潭清静的湖水,陡然泛起了阵阵涟漪,“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
“我好像还从未对诸位介绍过我的师门,”程双陆羞赧地垂下了头去,脸颊微红,眼睛紧紧盯着案上那香囊,轻声解释道,“我自小体弱,一出生便被母亲送到了宓羲圣手季神医身边,十岁之前,一直在师门里陪伴在师父身边。”
“四殿下,虽然对您来说,昨夜才是你我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您了。”
“菱吾师姐的十三弟子,雪盏师侄,早在好几年前,就给我寄信讲了很多您和钟妃娘娘,以及永寿宫里的趣事了。”
“我已经认识你们,”程双陆漂亮的桃花眼笑得微微眯起,如两弯醉人的月牙,她开心地笑着道,“很久很久了。”
允僖的脸陡然红成了个熟透的大柿子。
“这个香囊,”程双陆耳垂烧红,但还是忍着矜持拿起了那案上的香囊,笑着冲允僖比划道,“四殿下看着不眼熟么?”
“这是我在离开师门前自己做着玩的,做的多了,便还寄了一份托雪盏师侄送给您做生辰贺礼,里面的护身符,是我亲上与君山,叩拜过君山大佛求来的,您有试着戴过么?”
允僖傻呆呆地摸了摸怀里,掏出了一个与程双陆手里一模一样,但也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且还被缝得破破旧旧的香囊出来。
“呃,”允僖既羞愧且尴尬地解释道,“雪盏姐姐老催着我戴上,我就一直戴着,后来去冀州的时候,就,就遇到了小麻烦,然后这香囊就给我挡了个灾,后来再怎么缝,就也只能缝成这样了。”
允僖一时异常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害怕被雪盏发现就躲着试着自己来缝缝补补了,结果越缝越丑不说,完了如今到了程姑娘这正主面前,却显得自己很不珍惜这份心意一般。
“无妨,”程双陆却笑得眼眸弯弯,开心极了,“护身符本来就是为主人保平安,能给四殿下挡一次小麻烦,它便已然可以功成身退了。”
“四殿下,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惹人喜欢。”
允僖被程双陆夸得俨然已经从头烧到脚,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郇瑾与傅怀信对视一言,不知为何,两人双双有一种突然被排斥在外了的牙疼与心塞感。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最后,程双陆笑着邀请道,“您可以随雪盏师侄,叫我一声小师叔吧!”
允僖:啊?!
“这,”允僖顿时脸也不红了,说话也不结巴了,只震惊道,“这辈分不太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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