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蓬莱有仙山, 却不知,衡芜山也有仙人。
寻仙问道者众多, 然长生难求。
妖界传说, 这座山上有一位仙君,名叫衡芜,是诸多的仙君当中最受妖怪们尊敬的仙君,传说他收徒不忌, 无论是人妖魔,只要通过了他的考验, 都能够成为他座下的弟子。
雪是生活在清风岗妖族里面的, 一只刚刚成形的魔。山间野兽虫怪幻化的妖魔, 法力最强,其次是草木, 再次便是自然的东西, 比方说一块石头, 一处灵泉,甚至一阵风,一场雪, 机缘巧合都能够成魔,但是这种幻化不光困难, 法力也是最弱的。
雪就是雪, 她是极北之地的雪, 那里常年冰冻, 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只是不知道这一只刚刚成形的雪魔, 如何跑到了这岭南的瘴气之地,和这一群精怪为伴。也是好在这妖族的族长可怜她孤身一人,一直对她颇有照顾。
雪的脾气怪异又不爱说话,平素和小妖们的关系也一般般,唯一有一只桃花妖待她最好,什么事情都拉着她。雪也和这只桃花妖最亲,什么都想着桃花妖。
这一年的三月份,清风岗里面的妖们又心思活络了起来,等到了春天过完刚刚入夏的时候,就是各个门派和山门招弟子的时候了。之前大家时常说衡芜山的仙人,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了,却没有几个人准备去,毕竟衡芜山自在极东之地,对于这些小妖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桃花妖和族里面的其他小妖约好了,一起去天极宗试试,虽然天极宗的要求很高,但是桃花妖的梦想就是天极宗里面那一身气派又好看的月牙白衣裳,桃花妖爱美,是一定要去的,要是这一次不行,五年后再去别的宗门也是可以的,反正妖的寿命长得很,闲着也是闲着。
桃花妖问了雪要去哪里,雪告诉桃花妖,她要去的衡芜山拜衡芜仙君为师。
桃花妖和朋友们都劝雪不要去——衡芜仙君虽然来者不拒,但是他的考验也很要命,对于族里面的大妖怪都是十分危险的,更不用说雪这种刚刚化形的,弱得要命的魔了。更何况衡芜山离得那么远,以后想回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在外面出事了都没有人管没有人知道……
几个妖族里面的长辈知道后也不同意,纷纷和雪谈心,让她不要想不开去那么远的地方,跟着桃花他们去天极宗,快活又有伴儿。
雪总是嗯了一声就不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反正她就长了一张白净乖巧的脸,族里面的人都当做劝住了这位突发奇想的小魔,放心地准备将雪捎带上天极宗。
只是在去天极宗的前一天晚上,雪失踪了,留下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字,上书“我去找衡芜仙君了”几个字,就带了几件衣服,拐了族长压在床底下的二两银子就上路了。
看到留信之后,桃花妖急得要命--雪是真的法力低微,要是真的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
雪也在族长眼皮下生长了好几年了,知道之后也是急得团团转,派了妖找了一路,但是雪的重量那么轻,变成原形被风一刮就没有影了,哪里还能够追得上她呢。
传说中的极北之地,雪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到了——其中还有一天时间是因为迷路。
从族长哪里摸来的二两银子也全部买烧饼了,吃了一路的烧饼,等到了衡芜山下,已经连住宿的钱都没有了。
既然没有住宿的地方,雪就干脆不住了,变成原形在小镇上面晃了好几天,冻得本来都快换夏衣的人们都换上了棉衣,可惜换上了还是直哆嗦,都说是倒春寒,也没有这么晚的时候--
谁也没有想到镇上会多了那么一个无聊的雪魔。
眼见得衡芜仙君就要收徒了,这镇上全部是慕名来拜师的,雪决定冻傻几个算几个。
只不过,这衡芜仙君设下的考验,可真的让雪头疼了——她的法力也就能下下雪,对于这种需要考验耐力,天赋的,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她一个魔,修为涨得也慢,根本不可能通过考验的。
雪是听说了蘅芜仙君的座下,有几个很厉害的魔族的弟子,让她十分心动,毕竟她可没有在别的门派听说过厉害的魔修,所以无论妖族里面的长老怎么说,她都铁了心要来拜师。这来都来了,雪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回去的。
总归是有办法的!
……
衡芜山虽然高,但是却因为有仙家居住,所以四季如春,桃花也是在福泽之下,常开不败,景致是非常好的。
衡芜仙君最喜欢在桃林里面找一处地方坐着,摆上一盘棋和自己对弈,往往一坐就是好几天。
其他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伺候的弟子却知道,那棋盘叫无妄,世间少有的宝物。看似普通的下棋,其实棋下面风云涌动,模拟着人间变幻,动静之间,沧海桑田,最最是磨练心性的宝物了。
只是弟子一直不明白,为何衡芜仙君已经心境稳固若斯,还要一直用这物件。
外头人们都说这是仙君成了仙,然而依旧不忘记克己锻心的缘故。弟子们却知道,仙君可不是那样的修炼狂。
弟子到时猜对了一半,衡芜真的,只是无聊而已。
一局罢了,衡芜放下了棋子,叹息了一声,让弟子拿了一壶新酿的桃子酒来,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桃林,喃喃道,
“若是下雪就好了。”
岭南湿热,衡芜山四季如春,衡芜多年前去北地见过一次雪,彼时他才不过是一介初初升上来的小仙,谁知道三千年之后会成为仙君呢?
只是从此就对那场雪念念不忘,然而他施法多次,也没有弄出来过像是北地那样漂亮的雪来,索性就放弃了,只是看着这花瓣随风落下,不免得又想起了多年之前那一场北地之雪,难免嗟叹两声罢了。
但是他的叹息声才落下,本来和煦的桃林,突然间就下起了雪来。
雪花翩翩,从天空猝然坠下,又被风吹得漫天都是飞絮,好看极了。
衡芜仙君抬起了头,看着漫天的雪,一时间哑然。
许久之后,他伸手,在漫天风雪中,接住了一片小雪花。
弟子取酒归来,却也是讶然,“仙君又作法了?”
衡芜仙君笑了起来,摇头,“不曾,许是这春天久了,总是要下一场雪的。”
弟子奇怪,就算是下雪,现在正是转热的时候,怎么会下雪呢?不过想起来下面人说镇上最近频繁下雪,看来还是这天象有变,只是不知道又是如何了……
从那天之后,仿佛受到了鼓励,衡芜仙君每每摆棋开始和自己对弈的时候,那雪花就准时而至,一分不差,仿佛是在等着他来很久了。而且那雪花也调皮,专门往他的酒里面下,刚刚温好的酒,两息间就凉了,衡芜不爱喝冷酒,次次都用法力温回来,侍候的弟子万分不解——
只衡芜仙君这样的仙人,要是真的想要喝热酒的话,一道结界就可以隔开……
这样的日子,一直慢悠悠到了收徒前一天的晚上。
仙君不用休息,但是天地有日夜,相比在外面待着,夜里衡芜还是喜欢在房间里面坐着——他擅长书画,仙界里面卖得最好的就是衡芜的字画了。只是他只画物件景色,却很少画人,大抵是因为他画出来的人,往往容易有了精魄,一不留神就成了画灵就不好处理了。
这一夜,他正好在给好友长眉仙君画一幅八卦图,画到一半,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这几天,除了下棋的时候下雪,夜里面也准时下雪。
衡芜搁下了笔,起身打开了门,看着外面亮堂堂的月亮,还有白花花的飞雪,立在门前看了一会儿,谁知道一低头,就看到了门边的地上睡着一个小姑娘。
她抱着膝盖缩在阶梯边上,靠着墙,睡得正香,嘴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还不时砸吧一下嘴。
衡芜看了她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是个雪魔,还是个傻雪魔——说傻也不傻,至少知道用下雪来掩盖自己的气息,在他门边睡了好几晚,他都没有发现,有点儿小聪明。
但是也傻,这山上山下,她何处都能去,找个安身的地方岂不简单,如何偏要睡在他门口?
衡芜本来想要用法力托起她,送其她去客房睡的,谁成想,这好几下都没有托起来,衡芜这才想起来,这是一只雪魔,睡觉的时候实体就虚了,自然托不起。
他叹息一声,只好伸手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朝客房走去。
只是她睡得熟,顺手就抱住了衡芜的脖子。
衡芜身子一僵,低头看了这家伙一眼,叹息一声,送她去客房睡了。
翌日清晨。
雪足足喝了八碗粥,七个烧饼——最近她太穷了吃不起的炒饼,就特别馋,银子早就花完了,天天绕着烧饼摊子流口水,把人家的烧饼都冻结实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烧饼还是衡芜让弟子下山买的。
昨夜他将这姑娘放下,她就抱着他胳膊一直不肯放手,他靠近了才听到这小姑娘竟然抱着他叫“烧饼”,哭笑不得的同时,今天这才特意让人去买了烧饼。
衡芜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雪。”
雪魔就叫雪,雪一点儿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她身边没有其他的雪魔,大家都是原形是什么就叫什么的,比方说她的好朋友桃花妖,是就叫桃花。
衡芜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你这么喜欢下雪,又是雪魔,不如就叫落雪吧?”
落雪?
她似懂非懂地点名了点头,想了想桃花对她说的,等到拜师的时候,师父都会给他们赐名,雪很高兴地应下了,“好的,师父!”
衡芜一愣。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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