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 再劝“息事宁人”也无用。司徒嘉思忖着保曹瑞云的利弊得失。
曹瑞云这人他用得很顺, 舍不得废。况且现在子嗣羽翼渐渐丰满起来，上蹿下跳, 六部能压得住局面的人才很少。
一旦三司会审，兵刑工礼还好说，唯独最复杂的吏部与户部颇为麻烦。吏部虽动荡，可好歹曹瑞云入阁，已逐步转移了重心，吏部尚有能接任的人, 但户部却因三年前重创，最为重要的是府库文件，还是最为肥沃的江浙区鱼鳞图册损毁, 杨杰若是倚老卖老乞骸骨, 一时半会还真无人能震局。
这三年内，刑部已经处理过众多鱼鳞图册造假纠纷的案件了。
可把富庶地区鱼鳞图册原件放户部, 以此来加强对地方土地的管理，是他同意的。
司徒嘉一想起这个, 胸闷头疼，甩袖坐回了龙座, 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跪地的曹瑞云。
见状，水安邦眉头挑得老高, 尽是得意之色，正打算开口，便见戴权一敛袖, 禀道：“回皇上的话，贾大人有要事禀告，此时正在殿外，您看……”
司徒嘉一怔，手下意识的拂过鎏金的龙首，指尖触摸的冰凉让他骤然回过了神，下定了决心。手臂一抬，司徒嘉冷冽的撇眼水安邦，沉声道：“宣三司觐见。”
按着水安邦出人意料的愚蠢程度，等会挑起贾家兄弟的怒火，尤其是贾代善，最近火气老大了，跟火蒺藜一般，一点就炸。
贾代善炸了，无条件宠弟弟的贾代化定然也会跟着炸。
那就是贾家对上水家了。
曹瑞云也不算孤臣，毕竟还有实力雄厚的姻亲。他加贾家，跟那帮老顽固对抗起来，保得住曹瑞云这个人才，没准还能废掉他的心腹大患，收拾掉那派“正统”拥护者。
水安邦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嘲讽，便听得后面脚步声伴随着贾代化无所畏忌的腔调而来：“皇上，老臣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顿时眉头一拧，喝道：“贾代化，你可真够狂的！”
“老子不狂谁狂？”贾代化原得了信，只说曹瑞云与北静王有纷争，让他快马入宫。但一殿，面色旋即黑了一分。曹瑞云那官袍背后撕破磨损，甚至还带点血迹，而水安邦两旁的侍卫更是面色青紫，虽然站直挺立，可其中一个手臂往下垂。
那姿势，作为打架专业户的哥哥，一眼便瞧得出缘由。
贾代化开口：“你们这……皇上，让这几个小子先下去吧。毕竟微臣禀告的事情有点重要。”
“你们且先退下，去太医院看看。”司徒嘉闻言目光掠过侍卫，下意识的不敢看贾代化神色。先前水安邦当庭出手，他怒火占了上风，便遗忘了对侍卫的安抚。
御林军虽说是皇家亲卫，全是司徒旧部后裔，但他却不是最早的训兵之人，是贾代化把调遣的令牌交到他手里，帮他暗中练兵教他练兵，直到他亲政。
这事连师父也不知道，连贾代善都不知道，还为他顶罪了无数次。因为他小时候耳濡目染骂人贼溜。
当年，太傅们还误以为是“武勋辅政”的缘由，硬是跟师父打了一架，逼辅臣们人手一本字典学习礼貌用语。
“末将无能，还望皇上赐罪。”侍卫们闻言，心中一涩，他们无能却还得帝王恩赐，跪地道。
“罚你们从今后好好练武，风雨不缀。”司徒嘉撑起笑来说道，眼扫过戴权：“曹爱卿也先起来吧。”
戴权疾行几步，弯腰扶起曹瑞云，又低声请侍卫离殿，最后缓步退出，轻轻关上殿门。
当关上殿门那一瞬间，贾代化直接喷火：“水安邦，敢对御林军动武？”
“贾代化，你也不过是个兔儿爷的儿子，有什么好拽的？”被人点名怒吼，水安邦听到三司的那点微弱的惧意消散为无，冷笑道。要不是有贾家，有贾代化，他父亲又怎么会被太、祖舍弃？
父亲被寻回时本惶恐不安又满怀期待，但是太、祖非但丝毫不顾念任何血脉之情，还让贾代化教教他“规矩”。
把父亲完完全全吓傻之后，又虚伪无耻的对外宣传感恩养父恩情，世间无司徒志，只是普通百姓水家的孩子。
司徒嘉：“…………”
曹瑞云闻言一怔，愕然的看着贾代化。虽坊间有太、祖与贾家旖、旎传闻，可主人公是荣公，不是宁公。
宁公年少被流放又被报复，刺青满脸，与虽也受过苦难但丰神俊朗的胞弟荣公，完全没法比。
抛却作为男人最为直观的对照，太、祖与荣公从最初剿匪相遇的美人计到临终的托孤，有始有终，完完整整，让人揣测的有依据。
而宁公，跟□□有仇，伴随一生的。□□的左脚跛，就是宁公一箭射穿的。当时山上又缺药，导致终身无法诊治，甚至据闻下雨天还带疼。
这两人会在一起，简直不可思议。
“看什么看？”贾代化感受到直白无比的探究目光，扭头看了眼曹瑞云，红肿的半边脸，结痂的血唇，还有脖子上那圈青紫，怒火盛了一分：“你也先滚出去上药。”
曹瑞云面色一僵。他自打算豁出去了，自然能卖惨便卖惨，被恶心过后，一点都未整理过仪容。他知道容貌，可怜人的容貌能激起多少的同情一路行来，即使被侍卫避开人多的道路，可侍卫眼中的同情怜惜却未错过半分。饶是面见帝王，需正衣冠，他也未理一分。
男人的示弱最容易激起男人的欲、望。
不可否认，当他堕落在无尽的深渊中，想过勾引皇帝的。可惜皇帝好像对此不甚兴趣，大抵是有天下第一的贾美人为友吧。就像先前，皇帝看他，便是审视打量，像一个下棋的人，决定他这颗忽然间不听话的棋子该往哪处走。
但他依旧要示弱卖惨，毕竟他要闹大，满朝文武，总有几个上勾的，呵呵。
没办法，他的功绩于朝有利，但也毁了好多既得利益派的利益，而受他恩惠者，大多连乾清宫的门槛都摸不到。
唯一进门槛的弟子，他出身世家，即使这个世家没落了。
他们之间只是相互的合作。
祁俊臣为贾赦，为贾代善说话，只是借着他，与贾家合情合理搭上线。毕竟，现在文武矛盾不少。而他与贾家交好是帝王默许的补偿。
呵呵。
长长叹口气，曹瑞云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懂贾代化眼中那股恨铁不成钢之意。
训完曹瑞云，贾代化直接扭头，一拳锤向水安邦，见人往后一闪避开，也丝毫不在意，只道：“水安邦，爷今日就跩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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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刚入御街，就听得他哥的怒喝，眉头愈发紧皱了一分，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
司徒嘉非但命侍卫叫了他，居然连他哥也唤了过来。他原先不懂，可自从明白某事后，便隐约知晓司徒嘉的忌讳-若非必要，是不愿□□爱屋及乌的继承人插手军、政。
他哥也知晓这点，都会自觉的避开。
现在……
贾代善心急如焚，疾行入内，当看到乾清宫殿外的戴权，眉头愈发皱紧了一分。
戴权直接迎上去，轻声道了一句：“曹在禁宫被水凌、辱，帝同意三司会审。”
贾代善面色一变，脚步愈发加快了一分，推门而入，目光下意识的看眼坐在上首帝王。
帝王端着茶盏，指尖沿着茶沿摩挲着，见他入内，竟然还颇为淡然的开口：“爵袍穿得不错。”
贾代善面色又黑了一分，转眸看了眼木头人一般的曹瑞云，又看着领在手里，像是揍小鸡仔般的哥哥，以及被不知哪里来的破布堵住嘴的水安邦。
贾代化见贾代善来，眉头一拧，看皇帝，声音隐隐透着不虞：“皇上，要动水家，我当刀子便够。”小宝最近受的流言蜚语够多了。
“朕哪知水安邦如此之蠢。”司徒嘉被冲撞也不甚在意，道：“朕原本只是让贾爱卿来与曹爱卿谈谈儿女婚事的，毕竟这婚事是师父应许的，我得当个主婚人。”
“司……皇上！”贾代善感觉自己嗓子都在冒火。
“三司等会便来，若有人提及，你们兄弟两提前到来就是这个说辞。”司徒嘉冷脸，将茶盏重重搁在御案：“朕还想过个祥和年。 ”
贾代善只觉司徒嘉这理由可笑万分：“谁会是傻子？更何况，我这话一出，你……我……”
嘉代善眉头一皱。他虽然同情一分曹瑞云的遭遇，但绝不会让儿子娶曹家女。但眼下这情况张口提及也显得真寡情起来。
“呵呵。”司徒嘉冷笑：“他要是有个国公爹，朕需要你？”
此话一出，屋内四人齐齐一僵。
“曹瑞云，朕给你一分薄面，你得给我乖顺些，别说当年事。其余你自己辩驳。”司徒嘉目光看着贾代善叮嘱完曹瑞云，完全不管曹瑞云是何神色，嘴角挂着笑，道：“至于你，乖乖闭嘴，当傻子吧。”
说完，司徒嘉凝视着贾代化，带着郑重之色，道：“大贾，帮朕这一回。朕……朕既然审了，就要连根拔起，也不想曹废了。”
贾代化沉默，视线避开帝王，看着眼神带戾气的水安邦。皇帝想完美落幕，只有拿贾家去堵其他人的嘴，损的只有贾家的名声和利益。他父亲与太、祖的事，若是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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