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贾代善深呼吸一口气, 紧皱着眉头,“你这是在怨我?”
“不敢, 我只是你徒弟罢了。”不敢去看贾代善的眼神, 田昊侧眸,低声道:“将军若无事, 末将想自己静静。”
贾代善闻言身形僵硬,眼里直白无比的透着浓浓的惊愕。自重生来, 他对田昊抱有最深的希冀。因为他死之前, 田昊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徒弟,死后化为鬼,虽无法离开贾家,可是顺着贾家诸人言语, 也知田昊最终死于战场,为国捐躯。
他之前还觉得这徒弟比他这个师父因皇族内斗而亡来得壮烈英雄,死得其所。
可如今, 记忆中向来坚毅聪慧还乖巧的徒弟怎么一下子就执拗起来,钻了牛角尖?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为师先前也跟你解释过一番调动的缘由。”贾代善心理万般不是滋味, 但依旧耐着性子继续再重申一遍:“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现在慢慢说。就跟赦儿一样, 觉得我这当爹没事先跟他打招呼, 自作主张的以他为案例, 当场甩脸也无事。”
为鬼的数十年时光磨炼, 贾代善觉得自己性子更沉稳了一分。虽依旧爱碎座椅板凳泄气, 可对于身边亲近之人, 对于小辈,他还是先选择谈心。
“我这性子是霸道些,可若真错了,我也会改。因为我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毁的会是千万士兵的性命。小田,这点你也该知道的!每逢战时讨论,老朱他们也没少冲我。五年前攻打百濮,小沙更是接道命令后闯帅帐,以自身所知道百濮习性,求收回出征帅命。这一战你也经历了的。最终我若未信小沙,未知错就改,将会导致什么后果?”
语重心长讲举例子讲道理后,贾代善继续循循善诱:“况且你我师徒间还需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锣对面鼓的提出来?至于你先前说的压你?小田,你扪心自问,这两年你到底在干什么?”
田昊原本一直在他麾下,但他拒绝夺情,为母守孝三年。田昊以他徒弟之名,道受贾家犹如再造之恩,也要跟着守孝。他挺感动欣慰,觉得徒弟感恩有礼,在其守完热孝后,就修书皇帝,借着与帝王的友情跟人扯来扯去谈妥开后门的条件,让人去磨炼一番。
哪知道这也是熊孩子一个,仗着自己几个小军功,尾巴翘起来,忘了初心。
“奉军命绞匪,保家护国。”田昊原本听着贾代善情真意切的话,渐渐熄了些火,寻回了理智,但听到疾言厉色的质问,陡然间面色一青,忍不住道:“我不想坠了你贾代善贾罗刹的名号,被人暗中窃笑后继无人,怎么就错了?”
“小田,我一直跟你说的强者自强,清者自清。”贾代善眼里带着些喜色,找到问题点,这解决起来便容易多了,
于是,贾代善走近,抬手拍拍田昊的肩膀,似在安抚暴怒的小兽般,以自身经历现身说法:“小田,你这念头我曾经也有过,甚至还因此改了我志向。我幼年很在意别人的闲言啐语:贾家的容貌,贾家与太、祖被人传得玄而又玄的君臣关系,导致我抡琴改武;自武功大成后,又知别人说荣宁两贾乃军中美人花,我离家出走隐姓埋名从军,仗着自己武学不顾团结协作,自顾冲在前头,不服上峰管教,敢以一人暗潜敌营……”
说及年轻气盛的往事,贾代善眉眼不自禁带着丝眷念,垂眸看着自己的铠甲:“那时我差点走了歧路。明明我立了军功,可是明升暗贬,还是在上峰知道我乃当时权可遮天的摄政荣国公嫡子继承人的情况下,气得我差点扔司徒嘉给我的金牌。”
田昊闻言垂眸,遮挡住眼里那一抹阴霾与惶恐。贾代善年轻有为,毫无顾忌,因为他背后皇帝为友,还有无法斩断血缘的亲爹支持着,而他……师徒情分虽情同父子,但终究不是父子。
他除了趁现在,趁年轻多得军功,还能有什么为依靠,在他想与师父并肩而行,怀有异样心思的情况下?
目光灼灼的凝望着贾代善,田昊在听着耳边想当年被军中老人教诲终知自己错误认错踏实改过耐性耐心为军需官的话语,突然间便觉烦躁起来,咬牙:“我没有时间一点点去蜕变成长!”
贾代善惊了。他二十一岁才得骠骑将军一职,这还是因签军令状为灭琉球一事才提的衔。如今田昊才二十三岁,在无外敌大举进攻的情况下得骠骑将军,已经是本朝第一杰出有为少年了。
“小田,你是不是搞错了因果关系?你练武从军,是为了保家护国,不是……”
“我是为了权势,师父,将军。”田昊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隐隐透着丝癫狂:“我没有一个国公爹,国公祖父,怎么会有如此崇高思想?我当年陪读,学会的第一句话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孔圣人的话已经很能解释一切了。”
“我是一个被父母遗弃,被拐子强掳当做工具的棋子,有机会习文练武,这完全跟做梦一样。”田昊眼眸微微一阖,往昔回忆近在眼前-人心都是贪的。
被拐子猪狗不如对待,当引诱工具的时候,他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小肥羊的来历,听着人张口我爹是大大将军,他要去西北找爹的时候,豁出命拼搏了一把,万万没想到非但逃出升天,而且就此青云直上。
拒绝了入慈善堂,想自我典当为贾府仆从,虽被贾家拒绝,却也得意外之喜:他天生神力,根骨奇佳,因此被编贾家护卫队中,签了活契。
一夕之间有钱有工作,可他却无法满足。入了国公府邸,才知这世界还有这般荣华富贵。
他也想这般生活。
于是他风雨无阻,认认真真练武,一笔一划写字,换来夫子亲眼相待,又借此在家主检查少爷功课的时候,努力表现自己,得来赞赏;后来更是意外之喜,因贾敬改文要解散武堂,他因坚持不懈,勤奋刻苦,还颇具武学天赋得了荣养在家的荣公询问愿不愿意从军,随着回家探亲的贾代善入伍?
军中升迁比文官便捷多了,只要战功显赫便无年龄要求。
一开始,他虽被安排当亲卫,可只是打杂的,跟陀螺一般连轴转了整整一年半,当好小厮同时未落功课,贾代善这才正色瞧他。
又过了整整两年,贾代善这才正式收他为徒。
他努力带着假面朝贾代善心目中的完美徒弟发展,甚至都自欺欺人了。
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
田昊面容有些扭曲,“师父,我这般够诚实了吧?你会像原谅贾赦一般原谅我?”
贾代善神色未变:“学成文武艺,或与帝王家。你有这番想法也是应当的。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先把基础扎稳了,木秀于林,折之。”
不气。
难得说真话,他从所未闻自家徒弟如此心理,试着换位思考,理解一下。
没有迎面而来的怒打与责骂,甚至连一丝怒气的都不闻,田昊猛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彻底化为了虚无,然后多年被压制的欲、望释放了出来,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
身子逼近贾代善,田昊轻声唤道:“师父,你居然连生气都不愿了吗?”
边说,田昊趁贾代善闻言似组织词句之时,一把紧紧箍住他的腰,带着疯狂之色狠狠咬住贾代善的唇瓣。
贾代善脑中瞬间空白,直接下意识揪着田昊脖颈把人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重重扔在地上,一掌冲其肚腹而去。
一系列动作快得让人无法招架,田昊无视自己吐出的鲜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贾代善诱人的唇瓣因其主人行动导致狠狠被他咬的撕裂一块唇肉,此刻正汩汩不断的冒着血。这血衬着其阴森冷面,到真有几分罗刹之威。
伸出带血的舌头,田昊将那一小块唇肉细细的舔了两下,咽入口中,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尽量压着痛楚,道:“现在该生气了吧?我还喜欢你。”
贾代善本气急怒急伤心背叛轻薄……脑中思绪万千,在听闻田昊这死不悔改的话后,脸上浮起一丝诡异之笑,无视唇畔的血流:“田昊,田骠骑将军,本帅的营中不会出现恶心我的苍蝇。”
说完,贾代善动了动有些微僵的手,负手径直出了帐篷。
正巡逻守卫的士兵大惊:“老大,你……”
“无碍,请军医来包扎一下。”
“是。”
账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田昊茫然的坐着,傻愣的看着朱德全怒急而来,又怒急而去,带着一个军医。
“啧啧,咱老大掌法又精进了。”
“没死吧?否则老大不好交代。”朱德全看血流一地面色透着灰白的田昊,眉头蹙起成山:“你这小子抽哪根筋了,老大在军营对儿子都只谈军规,父子修好还换身衣服。他心忧你,直接铠甲未脱,以师父之角色来关心你,你倒是够能耐直接戳他心窝啊!”
田昊不语。若不说,他一辈子都只是个徒弟罢了。说开了,他……他起码与师父的血肉相融了。
至于其他……田昊想起先前外出散心之际收到的信鸽,痴痴笑了。
“别让他死了随便先找个地方养着,别让他碍着老大眼。”朱德全看着人一副痴迷,死了都要爱的模样,气得到昂,刚想再说几句,听得外边极为嘈乱的声音,忙不迭出去。
果真贾赦跟个小旋风般喘着气跑来,还有其他跟着而来,同样怒发冲冠,哈赤哈赤喘气的纨绔们,不少手里还拿着随手抓起的武器。
“赦儿,你这是干什么呢?”朱德全深呼吸一口气,强装无事,问。
“让田日天,呸,田昊那傻逼出来!”贾赦大怒,他刚下课呢,就听见疯传的小道消息-他爹从田昊营中出来后,嘴巴都少了块肉。
“赦儿,将军能自己处理的,咱乖,好不好?安乐侯把你的铁锤放下,你们不是练五禽戏吗,哪来这鬼玩意?”朱德全边说视线扫过纨绔们,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这些纨绔可是抓阄抓出来的,其中还有几家是贾家的政、敌。
虽此事对于老大来说不过是多个爱慕者罢了,可偏偏这爱慕者是贾代善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若是被人抓住利用做文章,师徒□□的污、名随便泼。
老大爱惜羽毛半辈子,晚来有此横祸,简直……
朱德全越想火气越盛,恨不得冲进去,再补一刀。
“朱叔,他是我爹徒弟啊!”贾赦怒吼一声,忽然间眼泪就滚弱下来:“待如子的唯一徒弟啊,比亲儿子还亲呢!我现在都还羡慕他能随军跟在身边,我爹回家也带着他,出门访客待人访友……都带着,贾家仆从都是叫他昊少爷的,真的跟儿子一样,现在……”
“我都不敢见我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爹肯定伤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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