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手脚麻利,快速将铁笼打开,将祁岩脖颈处的链子也取了下来。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贵客请,但请贵客注意,出了本店货品丢失,本店概不负责。”
方云点点头,见此时祁岩赤身裸体的团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垫着将祁岩抱了起来。
触手一手的骨头,就像抱了个瘦骨嶙峋的小猫。
祁岩顺着被他抱了起来丝毫不挣扎,扭着头别开了视线不去看他,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求饶,看着十分淡定。
但方云敏锐的耳力却听见了他的心跳越跳越快,颤抖的更加明显,似乎是被吓到了。
先前方云与他只有两面之缘,第一面时那时周遭乱哄哄的,202也在不断说着什么,他对于男主祁岩是个什么,只有个笼统的概念,其他的都来不及想。
第二面时祁岩一直在瞪他,方云想着那曹丹的剧情也只觉得这是个将来会把自己日进猪圈的男主。
此时四下没那么多爆炸式的信息,方云将男主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真实的恐惧,后知后觉的突然想道:他不是什么符号,也不是什么目的,他现在只是个受害者。
年纪尚小,还未来得及脱离父母羽翼的时候,便亲眼目睹着平日里待他好的人一个个失去了生息,身体逐渐冰冷,小小的一个孩子还未来得及认清现实,就又被大魔头关了起来,日日被灌着苦涩的药汤,周周被扔到烈火中炙烤。
他还要在日复一日中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家之所以会被灭门,不过是因为有个魔头看中了他的体质。全家皆因他而死。
苍九云之于他,真的是个挫骨扬灰都不能解恨的人。
他本该家庭和睦健康快乐的长大,成就一番事业,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共享天伦之乐,但他全部的命格都因苍九云的私欲毁了。
实在是可怜。
方云用外衣将他裹严实了,与管事点头示意,转头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对祁岩交代道:“哥哥是好人,只想将你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放心。现在外面有很多人想害你,你不要想着四处乱跑,离开了哥哥很危险。”
祁岩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但还是乖乖的点点头,在方云怀里老老实实的依靠着他,不乱动。
无论想用他做什么,似乎他此时除了跟着面前人也别无他选。最起码此人目前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能保护他。
方云先带着祁岩找了家衣铺,掌柜替祁岩量好了,叫方云叫了定金明日来取。
方云思及先前在笼子边上,还看见祁岩身上有伤,便又顺路买了些伤药,才带他去客栈歇下了。
方云嘱咐了店小二打来沐浴用的热水之后,便上了楼。
祁岩任由他将自己放到榻上,将那件裹着自己的外衣取了下来,又被盖上了被子,像个面黄肌瘦成色不好的木偶人。
方云自认在哄孩子这方面还略有建树,小孩比大人还容易被吃喝玩乐吸引。
他便在榻前半蹲下身,做了个和祁岩平等的视角,问道:“想吃点什么吗?哥哥去给你买。”
祁岩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沉默着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方云被他一声不吭的无礼对待了也不急,心里想着不如明天带他四处走走,又起身坐在了榻边,将盖在祁岩身上的被子稍稍向下拉了拉,露出了他的一排肋骨。
只见祁岩胸腹部都是伤,那伤很厉害,是半径只有半指的圆形伤痕。
看着像被棍子一类的东西捅的,专挑骨头与骨头之间柔软的地方捅,既没敲断骨头也没出破口,力道控制的极好。
看着这伤害受到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成了青紫色,且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伤的地方若不是将整件衣服都扒下来,根本发现不了。
方云凑近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
能用如此力道却不取人性命,也不做出明显影响人行动的伤害来,想必是个极阴狠且手法老练能力高超之人。
而若是想掩人耳目,那群人贩子明显卖人都是扒光了卖,犯不着如此。
那恐怕就是在魔宫中伤的了。
方云看着祁岩一阵牙酸,心道:够变态的啊我的左护法大人,小孩子都不放过。我叫你把人带下去关笼子里,你还非得再给他几下子叫他痛彻心扉?可真鸡儿会自作主张。
虽然方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还是侧过身子侧卧在了祁岩面前,抬眼盯着他,明知故问:“这伤怎么受的?”
祁岩微微抬起眼看向方云,这个俊秀的年轻人此时正卧在他的腿边,看着是那么真诚可靠,看向他的时候仿佛真的很在意他一般。
祁岩手指抽动了一下,思及先前数次轻信他人之后的下场,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要相信其他人,眼前人不过是虚情假意。
方云被他忽视也不急,耐心的又问了一声:“嗯?”
祁岩到底是个小孩子,情绪很容易受到他人感染,被方云这么轻柔的看了片刻就受不住了,挤出来了几个字:“有坏人。”
说话了就是好的,方云垂下了眼眸:“嗯。那待会洗漱一下,我给你把伤药上好了吧。”
说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将沐浴的水打了上来,替他们将木桶填满,还带来了洗漱用品。
方云便又将祁岩从榻上抱了起来放入桶中,叮嘱了一句:“站好。”
随后取来了木梳,就着热水一点点的将他的黑发理顺,小心翼翼的清洗了起来。
祁岩浸泡在热水中,连日来的疲乏和受到的阴寒仿佛都散在了这桶热水里。
小孩子对于美丑有最直观的感受,他只觉面前的人好看极了,垂眸替他小心翼翼清洗身体的时候,还能见着左眼眼睑上还有一小片朱砂,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他薄唇轻启,对祁岩道:“哥哥要给你上药了,哪里不舒服了记得和哥哥说。”
方云说完便将祁岩从盆中抱了出来放在板凳上,用干毛巾将祁岩伤痕累累的身躯从上到下小心翼翼的擦干净了,这才取了伤药来。
方云纤白的指尖动作间十分轻柔,搔在祁岩的伤口上微痒,并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祁岩见他正垂眼专注于自己的伤口,这才敢低头去打量他。
此时方云的面色也被热水熏得红润了些,眼睫上还带了丝丝润意,俊美间带了丝阴柔的魅惑,仿佛水墨画上晕染开的绝代美人,从画中跳出来的画中仙一般。
祁岩心墙再高也不过十岁刚出头,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贪恋他人的温暖,下意识奢望着得到呵护。
祁岩此时想不明白方云为何还不露出险恶嘴脸,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家族被灭门后,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认真的对待过了。
祁岩看着方云,心想:哪怕是坏人也没什么……只祈求能多骗骗我。
转眼入夜,方云替祁岩将被子盖好了,叫他快些睡觉之后,便坐在榻边打坐起来。
他不敢全然入定,因为白日里他漏了财,这城中总共就那么几间客栈,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并不难,没准就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劫财。
方云后半夜一听到响动便醒了过来,警惕的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祁岩的动静。
那小孩大约是做噩梦了,此时一边翻身一边呜咽。
才十来岁而已,突逢如此变数,先是亲人在自己言情一个个惨死,后是被大魔头虐待,刚逃出来又被拐卖,这么丰富的经历,是该有不少噩梦题材的。
方云早年见过不少遭受横祸的人,多数都有了非常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不大正常来。
也不知这小孩是靠着多大的毅力不疯不傻坚持到现在的。
方云心下可怜他,叹了口气,凑过去拍了拍他:“醒了醒了。”
祁岩梦的深,一直到方云拍了他第六次才醒过来,睡眼朦胧之间见到方云正柔和的看着他。
祁岩看了他一眼,瞬间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何时何地,即刻沉静了下来,不再出声,仿佛刚刚做噩梦的不是他一般。
方云却注意到他嘴唇被自己抿的失了血色,眼睛里红通通的似乎正憋着不哭,便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那样子看着就像去年他做噩梦之时,前来叫醒他,询问他怎么了的父母或者贴身丫鬟。
可惜一年前他们就都因为他死了。
祁岩一整年憋在心里的委屈因着无人倾诉,已经郁结到几乎凝固,此时潜意识里意识到方云在对他好,整个人就扛不住了,先是哽咽了两声,见方云还在柔和的看着他,没有不耐烦,似乎很关心他的样子,便毫无顾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云猜测他是做噩梦又想起来什么了,手足无措了一瞬后立刻安慰道:“我在这呢,没事。”
谁知祁岩一听他这么说,哭的更凶了。
方云看着他哭的脸红脖子粗,哭到最后宛如一只脱了水的小癞.蛤.蟆。
这不是202给他传过来的剧情中,方云先入为主塑造出的,那个无情无欲笑里藏刀逢场作戏的男主,祁岩现在就还只是个小孩子。
方云便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只是穿上鞋袜下地取了条洁净的干毛巾来,随即回来替祁岩擦了擦哭到皱起来的小脸。
方云不再打坐,只将他揽进了怀里,一起和衣卧下了,拍了拍他示意睡了。
祁岩于是就从坐着哭变成了躺在他怀里哭,哭起来没完没了。
没想到先前祁岩看着跟狼崽子似的,这还没过一天就变成小奶狗了。
202的“知心大姐姐/大哥哥”定位,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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