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情

    夏柠深知目前所处的地方并不是提起这些的事情的良好时机，见梅长苏顿了顿正要开口说话，她倒是主动将话题转了个弯。

    “苏先生现在是住在景睿哥哥家吗？可还适应这金陵城？”

    梅长苏听她问出花灯一事便知道她起了疑心，可她这反应也太过□□速了，今日不过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怎会有如此疑虑。他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她却主动作罢了，这倒似她幼年那任性的模样。

    “金陵果真是名不虚传，苏某也不虚此行了。”

    夏柠点了点头，他这心中谋划之事确实不虚此行了。她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前面却突然传来了打骂声，两人并肩走上前才将这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掖幽庭出生的罪奴，竟然还想读书识字！”一个公公不停地数落着面前这年纪不大的小少年，神态语气让夏柠皱了皱眉。

    “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后妄议主子？”夏柠疾步走上前，这才看清垂头不语的少年究竟是何人，她心中更为气愤，头一次端出架子说道:“本郡主若是想护他，是不是也护不得了？我是不是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公公迅速跪下，面色惨白的直摇头，“郡主说笑了，都是奴才不是。”

    夏柠倒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仗势欺人，当年这皇帝既然封她为郡主，那不用用这身份就太亏了不是吗？

    “还不下去，等着妗妤郡主治罪吗！”萧景琰疾步走来，查看了庭生一番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公公说道。

    “景琰哥哥，你回来我也未曾去接你，如今倒是撞上了，真是巧的很！”夏柠朝庭生挥手告别后，背着双手笑道。

    “恐怕你都记不清楚我是何时回这金陵。”萧景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转而看向站在夏柠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梅长苏，出声问道:“这位是？”

    “草民苏哲，拜见靖王殿下。”

    夏柠这眼珠不动声色的在面前这两个人面前来来回回，心中有一丝雀跃的期待，可也有一丝失落，景琰他不会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十二年前的至交好友林殊，看着这画面总是令她揪心的。

    “不知苏先生，妗妤为何愿意带着你转转这宫殿？她平素最不爱多管闲事，可见先生自有不可多得的本事。”

    “郡主为人真挚，尚且随心而为。”梅长苏斟酌一下说道，景琰待她如同亲妹妹，如果当年他未经历那般事情，如今，却……可惜再也没有如果。

    夏柠眨了眨眼，为何这两人的话题突然跑到了她身上？她上前一步微微挡住了些梅长苏，笑着说道:“靖王殿下如此怀疑苏先生的真心实话，莫不是觉得我没有这些宝贵的品质吧？若是如此我可挺伤心的。”

    “你知晓我不是这般意思，倒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了。”萧景琰瞥了一眼梅长苏后笑着摇摇头，面前这姑娘惯会打趣他。

    “哎呀，你瞧瞧这说着说着倒是忘记了，我还要去找找霓凰姐姐，就与苏先生先行离开了，改日我定会去你府上叨扰的。”夏柠笑意然然的说道，萧景琰因着她的原因多有注意身后的梅长苏，这恐怕不太好。

    梅长苏向萧景琰行了一礼后跟着夏柠身后离开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与面前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交代，她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柠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打断了梅长苏的思考，只见她转过头笑眯眯的说道:“我能否与先生一道同行，想来言豫津那家伙是没有等我的。我闲人一个，又尝尝记不住路，唉，迷路了可如何是好？”

    “林殊哥哥，宫里好大啊！我要好好的牵着你，不然迷路了怎么办，我这么可爱！”女孩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一脸理直气壮的牵着他的手，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

    “小金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姑娘家要矜持！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我可是你未来的娘子，牵着你怎么了，她们要笑话就笑吧，难道你还嫌弃我不成？”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你有无数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但是就算要牵也是我牵着你吧！”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脸上的笑意却愈来愈深，周围的人见了也只是会心一笑罢了。

    “有幸与郡主同行，郡主放心，这次不会迷路了。”梅长苏淡淡一笑，抬眸看着面前的姑娘，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夏柠眼角微润，背着手急忙走在前面，“那便好。”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梅长苏心中微苦，庭生的秘密，太皇太后的关怀，面前这早已生根在心中的姑娘，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内心颇为痛苦，偏偏还不能让任何人瞧出来。

    “小姐，少爷在外等你许久了，叫你赶紧过去呢！”思雨缓缓走上前在两人面前行了一礼，随后提醒道。

    “好，就来”夏柠转过身微微行礼，“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先生，还有许多不懂之事，望先生能够解答妗妤的疑惑。”

    “草民自当欢迎郡主。”梅长苏回礼后，两人谁也没瞧谁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思雨深知夏柠心情不好，却也对那位书生模样的苏先生起了一丝好奇心，但终归是什么也没问，有些事情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有些秘密就算知道也要任由它烂在肚子里，她从来就不是多话之人。

    夏柠远远的看见言豫津站在马车旁，见到她后急忙将她拉进马车，抱怨道:“我等了你许久，看来你与苏兄很是投缘啊！”

    “是啊，苏先生博学多才，与他相谈虽短，但却让我受益匪浅！”夏柠撩开帘子，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风光，虽说无甚可看。

    言豫津拉下帘子，“看什么啊，这宫里可是从小跑到大的，还有什么没见过！”他眼珠一转，有些纠结的问道:“你觉得苏兄为人如何？”

    夏柠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苏先生的为相必你比我还要清楚呀，他是一个聪慧的人，这世间也少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反正我没遇见过。”说完也不管言豫津的表情如何，自顾自的眯着眼睛休息了。

    他本就与旁人不同，在世间除了父兄，唯有他能够在她心中再起波澜。

    徒留言豫津捂着脸摇摇头，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两字，“完了完了，完了啊……”

    自家这妹妹不过与这苏兄相识不足一日，是阻止？是放任？还是推波助澜？谁能告诉他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啊！

    ＃论苏哲是如何在不满十二个时辰内顺利的拐到了言家独女的心的？＃

    就在言家公子哥心中纠结得不行时，此时宫内宫外其他地方的人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梅长苏已经与蒙挚在宫中相遇，面对蒙挚的关心，他只是淡淡的回道:“我筹谋多年，来京城自有我的计划，此处不便，今夜来雪庐一叙。”

    穆青与霓凰回到府中后，穆青自然将今天的一切讲给他的姐姐，“真的，妗妤姐姐可是与那书生说了许久的话，还带着他四处看宫内的风景。”

    “你还派人去监视妗妤？”霓凰坐着瞪了他一眼。

    “姐，你关心她，我也关心她，好歹自小就熟识，我知道你非常关心这件事，我这不就派人去看看吗？”穆青扬起脑袋，有些理虚的回道。

    “下次别再莽撞了。”霓凰并未说什么，她确实是很好奇，这位苏先生究竟有何本事？想来是要会上一会了。

    深夜，夏柠在房中走来走去，“思雨，你帮我瞧着一些，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说完便运气轻功翻墙而去，这个时辰出去要是被言豫津知道，肯定会被念叨的！

    夏柠很快找到谢府所在的位置，她悄无声息的潜入梅长苏所住的雪庐，见飞流独自一人站在门外。

    “金”

    飞流话还未说完，夏柠急忙捂住他的嘴，她食指放在嘴上小声道:“别惊动殊哥哥好吗？金鱼姐姐想给他一个惊喜。”

    “好，刚刚有个人已经进去了。”飞流乖乖的将所有事托盘而出便离开了。

    夏柠想不通为什么飞流对她这般的好，与她亲近，甚至知道她的外号？好吧，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想来刚刚进去的人是蒙挚吧！

    “天气尚未入冬，你已经用火盆来取暖了，相必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干嘛这么着急来京城？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该怎么帮你啊？”

    蒙挚一连串的话让梅长苏面容微动，也让门外偷听的夏柠眼眶渐渐湿润，还未入冬便早已用了火盆，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听蒙挚说出来还是这样折磨人心。

    她慌神间听得梅长苏开口，“蒙大哥，你现在是禁军大统领，恩宠深重，你只要假装不认识我，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当年梅岭一役，到底还有多少人存活下来？”

    “除了我，你认识的也只有卫峥一个了。”

    “七万人哪！小殊，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梅长苏忆起当年梅岭一役，想起父亲牢牢的抓住他的手对他说为了赤焰军活下去，不由得眼眶湿润。门外的夏柠缓缓蹲下身，她擦了擦眼泪，当年的事情，她还记得，怎么可能忘掉那般惨烈的场景？

    梅长苏似有所感，转头望向大门叹了一口气，他无奈的说道:“阿妤，外面风大，不要冷着你，进来吧！”就刚刚一瞬之间他听见了门外的抽泣之声，声音虽小，但一听他就知道是谁。

    “蒙大哥。”

    “妗妤！你怎么在这儿？不对，难道你知道了？”蒙挚诧异的转过头看着夏柠推门而入，径直坐在梅长苏身旁，就连与他打招呼都显得那般的不可思议。

    “我什么知道！”夏柠低着头说道。

    蒙挚挠了挠头，他看了一眼梅长苏，“那我先行离开了，你们俩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便起身离开，这实在是令他感到惊讶，妗妤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夏柠与梅长苏两人各自低着头不言不语，终是梅长苏抬起头先开了口，“阿妤？”

    她原本是想使小性子不理他的，但听见这声阿妤便怎么也止不住，抱着身旁的他大声哭了起来，“你回来了。”

    梅长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阿妤，你莫要再哭了，不然旁人以为我欺负了你。”他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耍无赖就爱哭，哭得他手忙脚乱，哭得他心慌意乱。

    “这次可不是我耍赖皮！”夏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抽泣的说道。

    “我很开心能再次与阿妤相见，所以你不要哭了。”梅长苏搂着她的肩膀，似乎回忆起什么来，轻笑道。

    那日他心情尚且不好。

    “小金鱼，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不哭啊！”少年慌张的看着面前的小小少女。

    少女狡黠的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若是你很开心，我自然是开心的。”

    少年见她的模样哪能不明白？“好啊，你骗我！”说着他就不自觉笑出声来。

    少女见他笑了后随即也笑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笑得格外开心。旁人很是奇怪，这俩人莫名笑了许久。

    少年笑着笑着红了眼，而少女顶着红红的眼睛却笑得格外开心。

    那是最美好不过的少年时光，那时的人与事都值得让人怀念，可越是怀念却越是令人苦涩。

    “你开心，我便开心了！”夏柠笑着开口，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头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殊哥哥，久违了。”

    真的太久太久了，十二年一别真是太久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是这般安静的时光也像是梦一般，谁也不愿意打破。

    “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也打扰你休息了，那就回去了。”夏柠伸手将披风寄在梅长苏的身上，“殊哥哥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还有……”

    梅长苏站在窗前伸手拢了拢披风，想起刚刚夏柠离开时那最后一句话。

    “景琰哥哥带回来的珍珠很漂亮，改日我拿给你看，我一直都好好的保存着。”

    当年萧景琰离开出使东海，并答应给林殊带鸽子蛋大的珍珠，以作为林殊与夏柠大婚的礼物，但他还不曾见到这一颗珍珠，便在梅岭出了事。

    原来景琰当真将他一句戏言牢牢记在心中，原来阿妤她一直珍藏着珍珠。

    世间多变化，唯情不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