諴妃一边说着话,一边用锦帕半掩着嘴角,颇有一番风韵,她这几句话虽是亲熟却又带着几分可有可无的逾越,皇后娘娘倒是并不以为意,反而脸上对諴妃多了些会心的笑意,朝着她道:“諴妃,你是妃嫔之首,又是六宫唯一的妃位,身分这样尊贵,六宫皆在,少说些取笑的话。”
諴妃比皇后年岁大了十岁有余,合宫中只有已逝的先皇后喜塔腊氏与她跟皇上的年龄最相仿,也是资历最深。乾隆爷长寿,皇上登基时后宫无太后,先皇后故去之后,皇上对諴妃最为敬重。
这諴妃好像并不把皇后的嘱托放在心上,反倒是转过头随意瞧着下面的嫔妃,“臣妾我也不过就是说几句玩笑话罢了,怎比得上信贵人受皇上万千宠爱,还是个贵人就哄住了皇上赐给她独住承乾宫,掌一宫事。皇后娘娘也知道皇上看重一宫主位,轻易不封妃,可臣妾却听说呀,这信贵人刚进宫才一年多,皇上已有心封她嫔位了。”
諴妃说着笑出了声,“瞧瞧,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说不来就不来,宫里的主位不多,她晋封嫔位,是不是等着众位妹妹拜完了皇后娘娘,要去拜她呢!”
说话间,諴妃的脸色冷得极快,她横手一指,一一指着坐前面位置的妃嫔,“您瞧这莹嫔,简嫔,淳嫔哪个不是一宫的主位,逊嫔病怏怏的出门晦气,她也就算了,谁不是一早就来储秀宫等着请安,大家都体谅宫中妹妹的辛苦,不想让她们多加奔波,偏就是她信贵人年轻放肆,这储秀宫不来,低位份的嫔妃不是还要再跑一趟她那承乾宫了?”
諴妃的脸上还挂着笑,却是冷的像一把寒刀,对信贵人的几句话句句都在刀刃上,“臣妾看,信贵人是念着皇后娘娘被后宫拜见的场面,也想对比着皇后娘娘受过的尊荣,跟着被拜见一回呢。”
諴妃的话是笑着说的,却不曾想如此露白,储秀宫的众妃嫔一时都尴尬得有些坐不住了,气氛紧张凝结到了冰点。
绣玥这初次来请安都看明白了,諴妃与信贵人十分不睦。眼下气氛如此紧张,大家都不免向储秀宫的主人身上望去。
皇后处在是非中间,她向右方淳嫔身后空着的位子瞧了瞧,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但转过头来还是嗔怪了諴妃,“姐姐,话不可再乱说。后宫以和为贵,让皇上为难,就是我们做后妃的不是。”
諴妃听了这话,似乎也预料之内,她无谓地端正了身子坐了回去,低眉转着金花手绢:“皇后娘娘都不觉信贵人言行有失,臣妾就更无训导嫔妃的本事了。只不过多亏着信贵人如今还只是小小贵人,代掌一宫主位,若是他日升到妃位,简嫔,莹嫔,淳嫔,你们也得跟着这些贵人妹妹去给她请安了。若是哪日再升到了贵妃,我这妃位,少不得也得去给她请安呢!只是皇后娘娘总归是一国之母,想她个小小妃嫔再怎么升,总也越不过您头上就是,臣妾我也就心宽了。”
大殿上的妃嫔都提了一口气,连绣玥这无关紧要的人都不觉紧张,这諴妃说话竟然如此大胆?
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好,似乎说諴妃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是那諴妃,手里还玩弄着金丝手绢,一脸的无辜相。
恰巧一个宫女进来通报,打破了这尴尬气氛,“启禀皇后娘娘,芸常在来晚了,她说想要给娘娘您请安呢。”
这芸常在来的可真是时候,在场的无不松了口气,皇后把目光收回来,端坐着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话音落,殿门口处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快步走进来,低眉甜笑着俯身行礼:“嫔妾来晚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那女子的声音极其清脆,带着些得意,音色也亮了许多,白皙的脸容,散发着年轻貌美的气味。
绣玥记得宝燕提过,这便是眼下正得宠的芸常在。
皇后点头,吩咐道:“坐吧。”
芸常在听到皇后的吩咐,满面春风的坐下了。绣玥看她虽然是常在,身上的衣裳要比为贵人的钮祜禄秀瑶华丽刺目得多了,珠翠满头的十分惹眼,果真是宠妃的架势。
她不觉揉了揉自己的粗布衣角,芸常在的衣裳是贡品的蜀锦,价值千金,她这一辈子都穿不到的。只是六宫皆在,芸常在还只是常在的位分,在诸位娘娘面前,未免太过招摇而不知收敛。
果然,坐在右方首位的简嫔先瞧了一眼皇后和諴妃的脸色,转过头对下方的芸常在道:“本宫听说,这一波八旗选进宫的秀女,皇上唯独留了芸常在在后宫中,只是芸常在既然这样得宠,怎么就没像信贵人一样哄住皇上独赐一宫给你,却打发到偏远的漱芳斋去了。这漱芳斋管着事儿的春常在,可是跟着咱们皇后娘娘入潜邸伺候皇上的老人儿了,瞧瞧,到底是懂规矩的,操劳之下还记得守时守点的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芸常在你,我瞧你这头上的珠翠,贵人都不及常在你插得多啊。”
“简嫔娘娘说的极是,”芸常在笑的开心,满脸都是笑意,“今早赔皇上用早膳。皇上高兴,说嫔妾伺候有功,许了嫔妾过些时日,就晋为贵人呢。”
“贵人?”
此话一出,皇后倒没什么表情,諴妃笑容如旧,绣玥装着喝茶,余下在场坐着的嫔妃脸色难看了去了。方才諴妃的话只是让她们不安,如今可都是实打实的不是滋味,这才两天的光景,芸常在进宫不过几日,刚封了常在,皇上就要连着提拔她成为贵人?
那春常在和荣常在可都是伺候皇上七八年的老人了,潜邸的时候就在,熬了这么多年才只是常在的位分,这芸常在入宫才几天呀?这就要封贵人了?
芸常在不咸不淡的说着,似乎就是有意炫耀,她对这话说出的效果也十分满意,更加看向前边静静坐着的春常在,“嫔妾与春姐姐同住漱芳斋,素来就亲切,本来漱芳斋就只住着姐姐一个人,自然辛苦姐姐操持一些,过些日子妹妹做了贵人,这漱芳斋的大小事务约摸不用姐姐操劳了,反倒啊,都要落在妹妹身上呢。”
这话有心无心的,叫整个殿里坐着的妃嫔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把所有的窘迫一时都推到了春常在身上。春常在早七八年入王府,如今被刚进宫的芸氏越过她去,真真难堪,叫六宫众人看她的笑话。
绣玥不禁好奇看向那位还一语未发的春常在。
春常在的位置与芸常在挨着,她坐在芸常在的上方,此时回头看向芸常在,正巧被绣玥看见正脸。
绣玥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这殿内如今六宫皆在,也很难挑出来几个能与其美貌相比的女子。说她美艳不可方物也不为过,如此美的一张脸,简直如画卷一般,既深邃又动人。
绣玥实在想不通,这二人同在漱芳斋,春常在会被逊色许多的芸常在抢去了风头,这圣上的审美,真真是个谜团……
众目睽睽之下,春常在被如此挑衅,却也不恼,她轻笑了笑,语调温柔如春风:“芸妹妹说的是,我本就愚钝不及妹妹聪慧,又以常在之身掌管漱芳斋的事物而终日惶惶难安,妹妹若能在封为贵人之时掌管漱芳斋,想来也是皇上明鉴,到时我也要恭喜妹妹啊。”
春常在的话说的很识大体,芸常在不由想起最初二人的情分,还是春常在主动相邀,让她同住漱芳斋。
要知道,按着宫规,秀女入宫大都要在六宫先住着,得了皇上的赐封下来,内务府才会重新安置宫殿来住。
她是家中独女,初进宫时人生地不熟,又怕到哪个宫里会受主位娘娘的气,还是春常在对她多加照拂,皇上来漱芳斋听戏的时候还曾举荐自己。
往事一幕幕浮现,倒让芸常在有些动容又不好意思,她收敛了锋芒,把话锋兜了回来:“春姐姐,嫔妾自从进宫就与姐姐住在一处,情谊甚是相投,妹妹不过一句玩笑话,怎能真生了咱们姐妹间的嫌隙。”
“况且正如简嫔娘娘所言,这漱芳斋也实在是太过偏远了些。哪像是个得宠的嫔妃住的地方。皇上昨晚上在嫔妾那里还提起来,每回来见嫔妾,实在是有些奔波。
芸常在刻意顿了顿,弯起嘴角:“为着圣上着想,嫔妾倒瞧着简嫔娘娘的启祥宫甚好,冬暖夏凉,与永寿宫并列,是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的宫殿了!正合嫔妾和皇上居住。”
在皇后宫中,这话换了任何一个常在说出口,都是大不敬的罪。可如今芸常在盛宠,众人心里清楚,若她哄得住皇上,自然并非没有可能。
当初简嫔能够住进启祥宫,全因她诞下皇长女,为彰显身份,諴妃娘娘才特向皇后娘娘请了旨,赐住启祥宫,意喻“肇祥之地”。东西十二宫里与永寿宫并列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只不过因为养心殿的大门方位,才会先经过永寿宫。
要简嫔的启祥宫,无异于是要了她的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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