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 大家都很悠闲。
陆诚闲的没事就到谢青家待着,迅速适应了谢青的家庭氛围。除却南方的老房没有供暖对他来说有点痛苦以外, 其他一切都好。
也有些特定的时候, 谢青会感慨,他未免适应得太快了……
比如年初三的早上。
不管在外面多厉害的人, 过年回家都容易莫名其妙地进入混吃等死的状态, 谢青就是这样。
所以奶奶就总像她读书放寒暑假时那样, 在日上三竿时进来叫她起床,通常的台词是:“你看看都几点了, 还不起床!”
但年初三这天,这句话变成了:“小诚都给你把早餐热了两回了,你还不起床!”
“?”谢青一秒清醒。
匆忙爬起来,理理头发推门出去,抬眼就看到陆诚正在和爷爷下象棋。
看到她出来, 他抬头:“早。”
“……早。”谢青遥遥看向餐桌上的早餐, 一看就是他的手艺。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不止帮她热了两回早餐, 在那之前还完整地做了一顿早餐。
谢青打着哈欠坐到他身边:“你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过年想睡就睡嘛。”他边笑边思索棋局,“我是闲的没事干,就先过来了。”
她又扯个哈欠:“我去洗漱。”就站起身去卫生间。
陆诚噙着笑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
她穿着南方没有供暖但又很冷的地方才会穿的那种特厚的绵睡衣, 苗条的身材被裹得像只小熊。在屋里晃悠的样子懒懒的, 无比轻松。
她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氛围, 爷爷下下棋看看报, 奶奶最近好像沉迷数独。姑姑姑父大多数时间都在走亲戚,在家的话就一起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表弟表妹在做作业,边做边摸鱼。
他来的时候家里总会热闹一阵,大家给他拿吃的喝的,然后爷爷拽他来下棋或者扯东扯西。
他喜欢这种氛围,每个人都很自然。让他觉得比在自己家更舒服一些。
在他家里,总是有一种古怪的隔阂。好像他觉得自己欠他们的,他们也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于是相互都很小心客气。
倒说不上有多糟糕,就是越客气越不像家。
比起来,她家的状态无比舒适。
于是他就上瘾似的每天到她家报到。先给她做早餐,然后陪爷爷下棋。下完棋和姑姑姑父一起做午餐,下午就到谢青屋里陪她待着,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或者玩游戏,过得很惬意。
年初六,谢青难得的在他到之前就起了。
他进屋时正碰上她换衣服,穿着件比较偏正装的冬款连衣裙。背后的拉链还没拉,腰窝的弧度清晰可见。
从镜子里看到他,她理所当然地提要求:“帮我拉一下?”
陆诚笑了声,关上门,帮她把拉链拉上去,然后就势搂了搂她:“出门?”
“嗯。”她点点头,“市作协想让我去开个会。”
她其实不是当地市作协的成员,但名气太大了,作协对她十分热情。
说完顿了顿声,又道:“然后可能晚点回来。”
陆诚听出有事,皱了下眉:“怎么了?”
“初中同学今天也聚会。”她撇撇嘴,“我不想去,但他们都知道我家在这,说要来接我。”
当年的同学们,也都很热情。
从前的不愉快在大家心里都翻了篇,过年时只要聚会,他们就会顺理成章地向她发出邀请。
很可惜,那一篇在她心里翻不过去,也不是很想硬翻。
所以每次听说要聚会,她都要找个理由躲开。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想天寒地冻的往作协跑。
陆诚沉了一下:“那我陪你去开会。”
于是十分钟后,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
爷爷很怨念,边去关门边絮絮叨叨:“怎么突然要出门,我还等着下棋呢。”
陆诚哈哈一笑:“歇一天歇一天,明天再下棋!”
到了开会的地方,谢青往那儿一坐,就莫名有股气势。
作协的领导们都很高兴,一口一个“玉篱大神”。
一同开会的作家们也很高兴。这个圈子虽然也乱,但相较其他行业,人际关系上大概还是相对简单,大多数人对名利双收的成名作家都还是能有单纯的崇拜和欣赏。
开完会大家一起去作协事先安排好的餐厅吃饭,作家们在兴头上,聊着聊着就开始喝酒。
陆诚自然而然地跟他们喝了几杯,但到谢青这里,她摆摆手说“不好意思,不会喝”,大家就礼貌地走了,或者让她喝果汁碰一杯。
她不由想起第一次参加诚书文化年会的时候,有人强行劝酒,弄得陆诚和一生书都来挡。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没人敢那样惹她了。
这大概也是成功的一种侧面印证吧。自己站稳了,即便没有人保护,其他人也会维持该有的尊重。
她也因此变得更自信,这一切相辅相成。
但在面对心理阴影的时候,自信又很容易荡然无存。
譬如傍晚回家时在楼下遇到老同学的时候。
陆诚只觉身边的人脚下一顿,定睛看去,方才在宴席上谈笑自如的人,面色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躲。
“怎么了?”他刚问出,就听遥遥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谢青?”
陆诚抬眼看去,十几个人一齐朝这边走来。天气冷,大家都缩手缩脚的,但仍能看出几个女孩子都认认真真化了妆。
走到他们面前,最前面的那个女孩道:“吃饭前去找了你一回,你没在,现在碰上正好,一起唱歌去啊?”
说着看了眼陆诚,又笑问:“这位是……”
“我是她未婚夫。”陆诚友好地伸出手,旁边另一个女孩喊出来:“啊啊啊啊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我在热搜上见过!”
他一哂:“陆诚。”
“对对对,陆诚。”对方连连点头,跟同伴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上微博不知道,咱们谢青现在真的是大明星!”
说罢也热情地招呼谢青:“走吧,一起去唱歌去啊,毕业之后都没怎么见过你,在网上看见都不太认得出了。”
“我……”谢青直到现在,见到他们都忍不住地发怯。
“她不想去。”陆诚挡着她,坦然开口。
便有人说了个经典台词:“哎,大过年的,聚一下嘛。”
陆诚淡笑:“她学生时期过得不太开心,我想那时候的所谓友情,对她来说也不太想回忆。”
大家都一愣。
可想而知,平常不会有人把这种话如此直接地说出来。
“陆诚……”谢青打着颤拽他,“我们回家吧。”
几个同学僵了僵,面露尴尬:“都这么多年了,谢青……”
“这么多年了,也没人跟她道歉啊。”陆诚道。
“陆诚。”她继续拽他,无意中一抬眼,才注意到他脸色铁青。
他生气了。
“回去了回去了……”她使劲拽他,但他纹丝不动。
“你们现在对她这么热情,是想弥补以前的过失,还是想以此自欺欺人,让自己相信以前的事情真的没什么?”他质问得直截了当。
她觉得无比窘迫,又不得不承认,每一句话都是她想说又一直没勇气说的。
她没勇气说,便把它们都写在了自己的书里。
写在了《那年春光下》里。
他显然认认真真地看过了。
“除了受害人以外,谁都没资默认往事翻篇。”他说着搂住她,又朝他们颔了颔首,“失陪了。”就向单元门走去。
谢青还被不理智的恐惧缠绕着,边上楼梯边轻声抱怨:“你干什么……”
他看看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她又突然冷静下来。
对,不会给她添麻烦的。
他们都早已离开学校了,他们不会再欺负她了。
论名气论财力,他们也不可能再找她任何麻烦。
这是她早就该挣脱开的阴影。
他替她把话说了,也没什么不好。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他不得不停下,失笑:“赶紧回家了,外面冷。”
但她不管不顾地把头往他胸口扎:“待一会儿。”
他只好陪她在楼梯间里待一会儿。
南方湿冷的空气往骨缝里钻,但她觉得和他这么待着,就一点都不冷。
他揉揉她的头发:“别难过了。”
她点点头。
过不多时,楼梯拐角上方的房门打开,谢青的表弟拎着垃圾要出去扔,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又咣地关上门回去了。
谢青便依稀听到姑姑在家喊:“不是让你去扔垃圾吗!”
表弟大吼:“表姐在外面跟姐夫卿卿我我!恶心死啦!!!”
谢青扑哧笑了,额头在陆诚衣服上蹭蹭:“回家吧!”
陆诚显然也听到了表弟的话,嗯了一声,明显在摒笑。
走进家门,从姑姑到表弟,再到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谢青默默地记仇了——没关系,这仇早晚能报!
过几年,就该表弟恋爱了!
这话她迟早能还回去!
.
当天晚上,她跟陆诚回了酒店。
两个人住在一起很久了,订婚之后,有些在我国小说里不让写,敢写就让作者进局子的事,也水到渠成地体验了很久了。
这种事吧,不尝则已,尝到甜头就常常会想。所以陆诚一委婉提出“你想不想去酒店住一夜?”,她立刻就点头了。
回到酒店,他去洗澡,她瘫在床上拿ipad找小说看,突然有个电话打进来。
手机在桌上充电,她懒洋洋地下床跑过去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
是个陌生号码,但是是本地的。谢青犹豫了一下,回拨过去。
“喂……谢青?”那边的声音有点迟疑。
谢青愣了愣,听出好像是一个今晚出现过的老同学。
也是曾经带头欺负过她的一个。
女生,成绩一般,但人缘极好。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冷:“有事吗?”
“那个……”那边声音僵硬,又咳嗽了两声,“以前的事……”
谢青没有应声。
声音变得更加窘迫扭捏:“以前的事吧……我们……”
可见对他们来说,这件事也很难启齿。
“那会儿都小,不懂事。”憋了半天,谢青才终于听到这么一句话。
“你……别计较。”说到这里,那边也顿住声。
顿了半晌,又传来一句:“我们错了,对不起。”
明明猜到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谢青还是陡然滞住。
这是她多年来的执念,是她以为无法扭转的悲剧。
她几乎接受了,接受自己永远等不到这句道歉。
但顷刻之间,这句话就这样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很简短,短到大概连一秒钟都没有就已结束,却已足以让她释然。
她一下子轻松了。
“好的,到此为止,过去了。”她吁着气道。
自然,也没有过多的感激。她不是那种会轻易感动流涕的人,做不到从冰释前嫌直接跳到做朋友的阶段。
能“到此为止”,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
是以陆诚洗完澡缠着浴巾出来时,发现套间里放起了莫扎特的小步舞曲,节奏欢快,令人舒适。
她正悠然打开刚让客房服务送来的红酒,缓缓往高脚杯里倒。
陆诚不禁怔了怔:“怎么了?”
“心情好。”她耸耸肩头,把两杯酒同时端起来,自己喝着一杯,另一杯递给他,“一起喝一杯?”
“好的。”他边说边要转身要回浴室,“等我穿上衣服,我们好好喝一杯。”
酒杯放下的声音轻轻一响,他缠在腰际的浴巾被她的手指勾住。
然后她绕到他面前,说出了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妩媚撩人的一句话:“我觉得不穿直接喝,对接下来的项目可能更合适,你说呢?”
“嗯……”陆诚气血上涌,伸手拿起高脚杯,一口干了,“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接下来的项目了。”
“……”她的脸又红起来,刚才的妩媚撩人全崩了,转身想逃,“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先穿上,我们先好好喝一杯……”
但下一秒,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又顷刻间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谢青悲愤疾呼:“那瓶酒很贵的,我连尝都还没尝到!”
陆诚轻轻啧声:“那我正好可以送货上门让你尝一下。”
说完,他的吻就落下来,带着浓郁的酒香探入她口中,撬开她的贝齿,让她的味蕾全方面体验了一下那瓶酒怎么样。
谢青心情复杂。
她本来是感动于他又帮她解决了一个问题,想在这个晚上走一下妩媚女人的路线,犒赏他一下。
他如此热情激烈,她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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